喬承陵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一枚黑棋子。棋盤上,原本大好的局勢此刻在他眼中卻顯得索然無味。
“啪”的一聲,他将棋子丢在棋盤上,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内格外刺耳。
雁辭擡眸看向他,眼裡閃過一絲無奈,随後将玉棋奁輕輕放在案幾上,開始将棋西子一枚一枚收回,說道:“事已發生,殿下再急也沒有用,不若耐下心來,好好思考解決之法。”
喬承陵當然明白這些道理,對付大災的辦法他有一百種,可眼下從不是計策的問題,而是在與時間賽跑。
他長歎了一聲,目光落在雁辭低垂的眉眼上:“早就聽說亞父會起卦測算,料事如神。"他擡眸看向雁辭,眼中帶着幾分執拗,“不如...給我算一卦?”
雁辭正在整理棋盤的手微微一頓,擡眸對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殿下從何處聽來?”
“幼時阿父曾與我講過,"喬承陵起身,繞過案幾走到他身邊,語氣中帶着幾分執拗:“亞父,就這一次,可好?”
雁辭睫羽輕顫。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滲進來,恍惚讓他想起二十年前喬葉也是這樣攥着他的手腕。
那時他們還在塞外黃沙裡滾,敵軍的暗箭擦着他耳邊飛過,喬葉渾身是血卻笑說:“雁辭,你再給我算一次卦,看看咱這回還能否死裡逃生不。”
“将軍既知道蔔卦測算乃是坑蒙拐騙之術,又為何還要我再蔔算?”
“你這是怕了?别擔心,就是算準了日後也隻會說你料事如神,不準的話我們馬上就死了,也沒人毀你這一世英名。”
喬葉每逢大戰都會找他蔔卦測算,無論兇吉與否仍是一意孤行,雖然口上說着不信鬼神之說,可每次蔔到兇卦時,喬葉每次都幾夜幾夜的失眠。
雁辭知道喬葉這是壓力太大,來找他尋些心理安慰。
雁辭垂下眼簾,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竹簡邊緣:“命越算越薄,臣舍不得。”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喬承陵輕笑一聲,伸手挑起他的一縷發絲,“我從不信鬼神之說,不過是求個心理安慰罷了。”
說到這裡,喬承陵也覺得有一些悖論之處。
他相信世界上沒有鬼神的存在,那麼他為什麼又會重生回來呢?
前兩世的記憶,越來越像大夢一場了。
雁辭看出了喬承陵神色中掩飾着的焦慮之色,終究還是心軟了。
“罷了。”
雁辭終究坳不過,這兩父子在這方面真是像的離譜,與其讓他焦慮到難以入眠,不如直接給他尋個心理安慰。
轉身在櫃子上取下了一樣不知放置了多年未打開的木匣,輕輕撫去上面的灰塵。
“殿下可在心中默念所求之事。”
他跪坐在蒲團上,神色凝重,從木匣中取出一把蓍草,共五十根,握在掌心,閉目凝神片刻,随後将一根蓍草置于一旁,象征太極,餘下四十九根用于蔔卦。
四十九根蓍草随意分為兩堆,左右手各持一堆,心中默念卦辭。随後,他從右手中取出一根蓍草,夾在左手小指與無名指之間,象征天地人三才。
接着,将右手的蓍草四根一組地數,将數出的蓍草夾在左手無名指與中指之間。同樣的步驟,他用左手數右手的蓍草,餘數夾在左手中指與食指之間。
動作娴熟而優雅。喬承陵在他對面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複雜又暗含規律,看的腦袋亂作一團,心中升起疑問:
“亞父為何不用銅錢起卦?”
雁辭手中動作不停:“方式不同罷了。若殿下開心,臣亦可以用銅錢起卦,也可由殿下報數起卦。”
六爻落在他指尖,龜甲上裂紋縱橫,蓍草排列的卦象在他眼中逐漸清晰:
初爻為六,二爻為七,三爻為八,四爻為九,五爻為八,上爻為六。此卦為“□□屯”卦,依《易》中“動則變”之理,初爻與上爻變動。初爻六動變為九,上爻六動亦變為九,二爻并動,卦體翻轉,遂成“地雷複”卦。
雁辭的眉頭漸漸蹙起,指尖微微發顫。
卦象顯示……
擡眸對上喬承陵關切的目光,雁辭一怔,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殿下……所求何事?”
喬承陵:“還能是什麼,自然是想知道我何時能成就大業?”
“屯”卦象征初生之難,萬物始生,如草木破土,艱難重重,前路阻礙叢生,需曆經磨砺方可成長。而“複”卦,其義為反複、回歸,生機潛藏,然欲求生機,必曆波折。且初爻與上爻變動,九六交錯,此乃大兇之象。按《易傳》所言,九為老陽,六為老陰,老陽老陰并動,……
恐暗示命主雖懷雄心壯志,卻難逃天命無常,大業未竟,或有中途夭折之危。
“怎麼了亞父,可是身體不适?”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掐進掌心,鮮血滲出卻渾然不覺。
當年他初學蔔卦測算,并不精進,十有九錯,碰巧遇上喬葉,因此而被捉緊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