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江的第三天,謝川說的話沒超過五句,沉默寡言,待在他自己的房間,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看窗外。
因為,他沒手機可玩。
從裴行硯家回來後,他沒想到手機直接被劉素婉沒收了,連走的消息都沒來得及告訴裴行硯。
他就在想,裴行硯是怨自己的吧,前一天還在開開心心地過生日,第二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連緣由都不知道,肯定會生氣的,但可能不會哭。
現在住的房子是劉素婉爸媽留給她的,自從嫁到了濰城,就一直定居了,再沒回來過,三室一廳。
劉素婉給謝川買了很多書,知道他無聊,也不說話,像個孤獨飄零的影子一樣,同一屋檐下,關系降至冰點。
謝川睡不着,整宿整宿地失眠,就導緻了白天因生理性的困倦沉睡,深夜萬籁俱寂時,自虐般的、瘋狂地想念裴行硯。
他會數天上的雲,數天上的星星,沒事情可做,隻能回憶過往,回憶跟裴行硯在一起的點滴,然後他又難過,身上跟裴行硯相關的,就隻有木镯和那個平安扣。
隻能來回地摸,反複地看,看着看着就笑了,反正也看不出裴行硯來。
謝川知道,他不會離開裴行硯太久,答應跟劉素婉來南江,是怕情緒失控又将她刺激進醫院,水太燙了,就要冷一下再喝,否則,會燙傷自己。
等到他高中畢業,跟裴行硯考上同一所大學,就不用異地戀了,劉素婉那時候,應該也能平靜下來,慢慢地接受。
或許這輩子都接受不了,沒關系,也不一定非得要祝福。
到南江的第五天,謝川開始難受。
焦躁不安,血液裡注射進暴躁因子似的,抓心撓肝地難受,思念裴行硯也比之前更加變本加厲,那怎麼辦呢,謝川會敲自己頭,會在睡不着時咬自己的手。
第七天,他心悸暈眩,頻繁地做噩夢,醒來後呼吸不暢,要把頭伸出窗外努力吸氧。
第十天,惡心胃痙攣,吃什麼吐什麼,吐到苦澀的膽汁,還偶爾伴随耳鳴,他便會捂着耳朵,閉上眼睛蜷縮着。
劉素婉以為他感冒了,盡量把飲食做得清淡,抓藥給他吃,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謝川半夜痛得瘋狂拍打自己的腦袋,耳鳴,次數越來越多,軀體也漸漸疼痛,有時起來上廁所,腿一軟直接摔倒在地,運氣不好磕到東西的話,躺地上半天起不來。
見不到裴行硯的第十五天,謝川在家暈倒了兩次,突然的情緒崩潰,他躲在被子裡哭,越哭越崩潰,越崩潰越哭,然後受不了咬自己的舌頭,咬手背,咬出一道道血痕。
有一天,劉素婉叫謝川出來吃飯,敲門敲了很久,一點動靜沒有,她破門而入,謝川頭發亂遭,嘴角和手還帶着幹涸的血迹,臉色慘白地躺着,毫無聲息的模樣。
她尖叫一聲,捂着嘴崩潰地流淚,那一瞬,她以為謝川死了,自殺了。
送到醫院時還昏迷着,高燒不退。
謝川在醫院躺了近一周,高燒退了還有營養不良,白色被子蓋着,隻鼓起不大的一團,瘦了五六斤,骨頭都硌人。
劉素婉經常看着他流淚,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這麼激烈、不顧一切的将他們分開,把兒子折磨成這個樣子,值得嗎?
她一直以來的心願,不是他開心、健康嗎?
謝川還是不說話,除了偶爾會應兩句,其餘時候都在睡覺,看窗外。
他發現醫院走了一遭,難受的感覺差不多都消失了,可能對裴行硯的分離焦慮症失效了。
再次恢複正常生活時,已是八月份,暑氣最盛,謝川開始做濰陽的假期作業,他不能荒廢,還有目标等着實現,還有人,等着他見。
離高三開學還有五天,劉素婉有事回了濰陽,她不可能長期待在這邊。她走後,謝川去了她的卧室,想拿回手機,近兩個月沒碰,快跟外面脫節了。
他找了櫃子、抽屜這種容易儲存的地方,沒有,直到看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盒子,有密碼鎖。謝川試了下劉素婉的生日,錯誤,又想了下,試了自己的生日,開鎖。
他把翻過的地方複原,找到充電器給手機充電。
在充電的這幾分鐘裡,謝川盯着手機莫名有些緊張,他的離開,肯定很多人都在尋找,杳無音訊的,抛下了生活了這麼久的地方,他的朋友、戀人,連同快樂的能力全都丢在了那裡。
開機。
還未解鎖,屏幕就動不了了,卡了好幾秒,緊接着,很多消息彈了出來。
來自不同的人,頂到最上面的是裴行硯的名字。
他手有點抖,解鎖,點進微信。
置頂的那個頭像右上角,顯示着99+紅色數字。
謝川深深吸了口氣,指尖無措地碾磨着,僅僅隻是看到他的微信,心髒就活了過來。
他點進去,想滑動到七月初那天的信息,可是上滑了很久,都沒滑到頭。
他一條條地看。
“醒了沒?你今天不是起得早,怎麼不發信息。”
“看到了記得回。”
“今天下午有時間嗎?”
接下來就是未接聽的語音電話。
“你騙我,你又騙我。”
“你去哪兒了啊,我問了好多人,他們都說不知道。”
“我乖乖等你回來,别不要我。”
“我看見監控了,你蹲在我院子裡哭。”
“原來你說的圈住我,是你要走了。”
“我害怕你的分離焦慮症,你怎麼辦啊。”
“……”
後面各個日期的碎碎念,有時一天發很多,有時隻發一兩條。
“我生病了,我夢見你了,你說你頭疼,我碰不到你,什麼都做不了,後面你又說再也不回來了,還把镯子摔碎了,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别不要我。”
“齊陽、馮逸元他們找我問你了,我說我也不知道,他們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