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白色床鋪上靜靜躺着一個面如素稿的少年,消瘦骨感的左手打着點滴,夢中眉眼也不得安穩,微微皺着。
裴行硯擡手輕輕摁開他眉間的憂愁,指節劃過,撫上他淨白的臉頰。明明沒有表情地注視着,但總能感到有種化不開、濃郁的悲傷。
他看着,念着--
小川,這一次,我終于保護好你了,終于,改寫了結局。
你也覺得上一世太苦了吧,才讓我擁有了重新開始的人生,才讓我,抓住了你。
你說,上一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為什麼選擇獨自承受,讓我在你死後才知道真相?
也是,你自尊心那麼強,那麼倔強,怎麼肯讓我知曉你的脆弱和不堪,可是我不在乎,我隻會加倍地愛護你,怎麼就不信我呢?是我太笨,沒有察覺,是我這個男朋友,不合格。
這些話,之前的你聽不到了,現在的你,也沒必要聽了,老天讓我擁有了一次彌補的機會,我一定,好好愛你。
裴行硯眼眶又濕了,心痛得垂下眼睛,淚落到謝川手背上,片刻,他緩緩轉醒。
“你又背着我偷偷地哭。”謝川睜開眼睛,偏頭看他。
謝川覺得,裴行硯的反應過于大了,甚至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他還沒緩過來,他透露出來的哀傷,遠遠超過了他會表達出來的正常情緒,裴行硯,是真的很喜歡自己。
想到這兒,謝川咧開嘴笑了笑,握住他冰涼的手:“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哭?”
裴行硯也笑笑。
“對了,你比賽比完了嗎?怎麼突然過來了,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大門明明鎖上了。”謝川睡了一覺,有力氣了,腦子也清楚了,他實在好奇,又想找點話題。
裴行硯嘴唇有點幹,突然說話感到撕扯的痛,他挑着問題回:“比完了,我翻陽台進來的,二樓,不高。”
“哦…”謝川坐起來,一停下來就不由自主的想到某個人,今天發生的一切像個短暫的噩夢,猛地抽離出來後,是沒緩過來、密密麻麻的餘勁。
他不說,裴行硯也不提。
他轉頭看向窗外,天氣陰沉,風雨欲來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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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謝川在家睡了很久,醒來頭隐隐作痛,喉嚨也又癢又幹,額頭發燙,他發燒了,請了假在家多躺了半天。
星期一下午好點了就去學校,進教室後卻發現裴行硯不在,課間的氛圍也奇奇怪怪,其餘人聚在一起小聲的讨論着什麼。
一下課,齊陽就飛奔到後排,神色怪異,他問謝川:“班長怎麼回事兒啊?你上午怎麼沒來,都在搞什麼??”
“什麼什麼事?”謝川皺眉,齊陽、馮逸元、張宴圍了一圈,都神情異常地看着自己,他心中湧出不好的感覺,問:“我不知道,快說。”
齊陽愣了一下,快速說出今天發生的事和流傳出的小道消息:“裴行硯上了個早自習就被班主任叫走了,一直沒回來,後面我們去打探,才知道他被帶到了校長辦公室,好像是高三一個學生的父母來鬧事,說裴行硯把他們兒子打進了醫院……真假的?”
聽完謝川面如土色,他知道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麼完了,但前兩天狀态不好,又在生病實在不想去想這些爛事,但沒想到,變故來得這麼快。
他作為受害者,自然是不虛,俞雙奕也是活該,但不能把裴行硯牽扯進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把實情講出來,把打人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但目前看來,裴行硯壓根沒把自己說出去,俞雙奕在醫院醒了也沒臉講實話,雙方都隐瞞了自己。
這事情,可大可小,隻要自己出面,就絕對能把裴行硯保下來。
“我們在辦公室聽到一嘴,秦瑛說裴行硯那個演講比賽得了第一名,榮譽證書都打印出來了,結果打人的事一出,主辦方就給取消了,說是影響不好……”馮逸元擔憂地看着謝川,頓了下繼續道,“瑛姐氣慘了,在辦公室罵了個遍,裴行硯又死活不開口。”
“搞不好會被開除……”
“别說了……”
每聽一句,謝川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心痛得無法呼吸,憑什麼因為自己的事把裴行硯拉進了深淵,他那麼驕傲,那麼優秀,天之驕子,不該是這樣的……謝川這才反應過來打開手機想給他發消息,雖然可能看不到。
由于這兩天休息不好,謝川開了靜音的,這會兒點進微信才看到裴行硯上午就給他發了條消息,很簡短。
“别出面,我來解決。”
謝川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他捂了捂酸澀的眼睛,心想,裴行硯怎麼這麼傻,替他出了氣還想着保護他,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
他來解決?一個學生,能怎麼解決?
如果謝川不出面,這件事對于裴行硯就是不利的,處于劣勢,再怎麼都會受到校方懲罰,名譽掃地,再鬧得嚴重點,報了警,裴行硯難逃牢獄。
謝川不能任由事情這麼發展,他心疼裴行硯,得到懲罰的人應該另有其人,短短的半分鐘,他腦中做出了決定。
……
周一上午,秦瑛将裴行硯先行帶到辦公室單獨問話,現在受害者父母在校長辦公室鬧,嚷嚷着要見裴行硯,讓他和學校給個說法,但秦瑛要先問清楚原因,才好從中幫忙,因為她不相信裴行硯會無緣無故的打人,還打得這麼嚴重。
“說吧,你打俞雙奕的原因是什麼?”
裴行硯面上沒有一分不安之色,面對問題也不答。
秦瑛問了幾遍,都問不出,她氣極了,為他剖析了局勢和利害,以及會受到的處罰,不知道他在堅持個什麼!
裴行硯隻說:“我想跟他們單獨談談。”
秦瑛:“你應付得來?不管是什麼原因,隻要你沒錯,老師一定會幫你,你一個才成年的學生,非要自己扛?對方要是報了警,你會因故意傷害罪坐牢的!”
秦瑛是真想幫忙,裴行硯這麼優秀,是自己的得意學生,出了事肯定想盡量保他,但好說歹說也拗不過,給他父母打了電話,答應了他的要求。
俞雙奕父母見了裴行硯激動萬分,上來就想扯他的衣領,兩人狀态都比較極端。
“就是你傷了我兒子是吧?!小小年紀怎麼這麼狠的心!把他打成那樣!”
“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完!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俞母面容扭曲,頭發有些散亂,俞雙奕是她的獨子,在她眼中成績優異、為人謙和,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當然要為他讨回來。
裴行硯蹙眉退開一步,不理睬這番惡言惡語,冷漠說道:“我出醫藥費、精神損失費,20萬,這事私了。”
他事發當晚就料到了今天的情形,提前給蘇随明打電話,賣了投資的那個店鋪的股份,折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