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細雨綿綿。謝川半靠在後座,微微偏頭看着窗外掠過的景色,他眼裡是空洞的,不知在想什麼。
“到了,下車吧。”劉素婉拍了拍他的手,謝川回神,抱起一旁的白色菊花,撐着傘,看向墓園。
石闆濕滑,雨落下來悄無聲息,偶爾飄到手上,涼得入心。謝川為劉素婉撐傘,她則蹲着放一些祭品上去。
兩人都很沉默,細聽還有其他來掃墓的人發出的哭聲,而謝川,整個人都是木的。
“酒就沒給你帶了,畢竟,就是喝酒害死了你。”劉素婉情緒更外露一點,眼眶泛着不明顯的紅。
“我跟兒子現在過得很好,他長得早就高過了你。”劉素婉從謝川手中接過菊花,擺放在墓碑面前,“謝雲,我早就不怨你了......你安心吧。”
她待了會兒,就去燒紙的地方了。謝川靜靜伫立,盯着碑上的照片,很久沒看了,記憶都快變得模糊,因為他想記住的,是十歲以前的日子。
他記得那時候家庭還算是美滿幸福,謝雲也溫柔儒雅,生活有滋有味、家底殷實。直到幾年後,謝雲被合作夥伴坑得公司破産,同年,他母親又意外去世,接二連三的打擊使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起初,他們經常吵架,吵得翻天覆地還摔東西,後面,他沾上了喝酒的惡習,喝得神志不清、心情很差時便會跟劉素婉動手,清醒後又後悔不已,激動起來還會扇自己耳光,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多。
謝川那時候還小,阻止改變不了什麼,在他幼小的心靈蒙上一層厚重的陰霾。
家裡欠下了一部分債務,劉素婉和謝雲能借錢的人都借了,也掏空了家底,還完了大部分,在快松口氣時,謝川小學畢業,出現了驚心的變故。
那天謝川記得很清楚,是陰天,烏雲翻湧。他回到家家裡沒人,在巷子口紮了一堆人。
他聽到有人說:“死人了!喝酒害死人呐,哎!”
“真慘,滿臉都是血......散了散了,警察要來了!”
謝川拼命地擠了進去,即使滿臉血色,他依舊認得,摔進深溝裡的人,是他的爸爸。
他站了很久,就看着,卻沒流一滴眼淚,但衣袖下的手,緊握着拳,顫抖着。
後面,劉素婉帶着他搬了家,離開了那個承載了太多痛苦的地方。
寒風深深地卷過,雨勢變大了,腳站得有點麻,謝川回過神來。如今站在這裡,與灰色照片上的眼睛兩兩相望,他不怨,也不愛。
或許曾經怨過,現在也被時間漸漸磨平,湮滅在那段回憶中。
過了會兒,手指凍得僵麻,他轉身走了,沒說過一句話。
初三下午,裴行硯突然發來了一張照片--高鐵班次信息,謝川無精打采地窩在沙發上,快七天了,他變得不太舒服,壓抑着,想再等一天,裴行硯就回來了。
當他放大圖片,眼睛倏地睜大,反反複複确認了好幾次,裴行硯還有兩個多小時就回來了。
謝川:“搞這麼突然?”
裴行硯:“我怕你不舒服,提前走完親戚回來。”
見面的時間近在遲尺,本來還勉強壓得住,現在搞得滿腦子都是裴行硯,迫不及待的想見到這個人了。
他再次點開圖片,确認了時間,發微信說:“要不要我去接你?”
裴行硯正在收拾東西,看見這條信息索性坐下來,回:“這麼迫不及待想給我答案?那看來是好消息。”
“切,那我不去了。”謝川眼裡泛着笑意。
“那不行,你都說了來接我。”
“行行行,你下了高鐵後就乖乖在出站口等我昂。”
裴行硯憋了好多天,應該說不止幾天,而是在他知道自己跟謝川談過的那天起,就一直忍着了,忍着把人再次追到手,這期間,幹得最出格的也就是牽個手、錯位吻,有時盯着謝川,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在想什麼了。
坐了半個小時的高鐵,裴行硯從上車就開始報備,直到出站,他直接發的語音:“我到了,你到了嗎?”
那邊回得快,文字:“現在晚高峰,有點堵車,快到長江大橋了,你在那兒等會。”
“好。”外邊站着冷得不行,裴行硯就近找了家便利店,買了杯熱飲等着。
又過了大約十幾分鐘,謝川發來語音消息,還附帶一張照片,語氣有些煩躁:“太堵了,我過去一趟再回來一趟不知道要耗多久,你自己打車回來吧。”照片是在後座拍攝,從車内随意拍了張前面堵車的景象。
他本來滿心歡喜的出發,一路上心就沒靜下來過,想着等會見到裴行硯了說什麼,直接進入主題嗎?要怎麼開口,說,裴行硯,我願意做你男朋友?
啊......仿佛有些羞恥,說不出口。謝川腦子都塞滿了這些,還預演了一下場景,想象裴行硯會是什麼反應,肯定是高興的。
結果,40分鐘的車程硬生生堵了一個多小時,加上車裡開着暖氣,悶得慌,哪怕開了車窗也不舒服,又難受又冷。
裴行硯安撫他:“沒事,最多一個小時,我們就能見面了。”
謝川揚聲器比較大,溫柔的男聲猝不及防漏出來,他瞥了眼司機,司機這會也煩着,估計沒聽到,他趕緊調小音量,放在耳邊又聽了一次。
郁悶的心情終于散開了點,他有了笑意,回他:“說得好像我很想見你一樣。”
裴行硯結賬,拖着小行李箱出門,裡面就幾件衣服,還有他老家的特産,輕巧得很,看到謝川的回複,嘴角不自覺勾了勾:“是我想你,行了吧?”
這句話帶着笑音,“想你”兩個字又咬了點重音,勾得謝川心癢癢,他擡頭跟司機說:“不去高鐵站了,找個掉頭的地方回去吧。”
司機楞了楞,點頭:“行,回去應該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