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有魚臉色慘白地站在台上，像是被抽取靈魂的布偶，眼睛一一看過那些交頭接耳的人，源源不斷的閑言碎語一下子将她拖進回憶裡，那些令她痛苦的畫面紛至沓來，腦袋嗡鳴不止。

“你們放開我！”宋珍珍被安保人員控制住，嘴裡惡毒地咒罵，“賤貨生的賤種，你媽搶我媽的男人，下賤胚子，還有臉活着？”

“哪裡來的瘋子！”

溫盛沖進人群，大聲怒斥，“愣着幹嘛，還不把這個瘋子給我扔出去？”

宋珍珍失心瘋般撒潑，癫笑起來，“難怪姜治不認你這個女兒，你就是顧俊霞生的雜種，你怕是連你是誰播的種都不知道吧？”

姜有魚抿緊唇瓣，眼珠微動，将各色各樣的眼神收入眼底，暗自攥緊手心，卻克制不住發顫。

溫盛擡頭看向台上僵直的女人，心尖驟痛，不顧溫家人的阻攔跑上台，把人抱進懷裡。

掌心摟住女人的後腦勺，擁她入懷的一刻，他才發覺她顫抖得多厲害。

陳向川慢慢停下走向姜有魚的腳步，斂下眼中的情緒，沉澱許久才展眉釋然。

已近分手了，再介入姜有魚的事就是違背約定，那個人生氣的後果很嚴重。

“姜有魚，顧落霞逼我媽跳樓自殺，母債女償，你就等着報應吧！”

宋珍珍被押出去時放了最後一句狠話，鬧劇看似已經平息，然而姜有魚背後的閑言碎語卻沒有停止，一場婚禮弄得亂七八糟的。

溫昭在前廳招待賓客，姜有魚把剩下的攝影工作交付給陳生，然後到後台去見溫傅兩家的人。

休息室裡坐着兩家長輩，姜有魚進門就迎來了十幾個人的注視，房間一下子變得擁擠。

一對夫婦攙扶着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最中間，男人西裝革履，婦人身穿織錦旗袍，樣貌美麗端莊，眉眼間依稀可見溫家兩兄弟的影子。

姜有魚的情緒已經完全平複了，将滿屋子的人一一看過，低頭，彎腰鞠躬道歉。

“很抱歉，給你們帶來了麻煩。”

屋内寂靜一片，老爺子還在氣頭上，他沒吭聲，其餘人都保持沉默。

姜有魚輕輕抿起嘴唇，神情冷靜，不卑不亢地開口，“我無法選擇決定我的父輩的所作所為，我隻是我自己。在此，我為我母親的事向大家再次道歉，以後不會再給大家惹麻煩。”

老爺子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沒有人搭理姜有魚。

待在溫夫人身旁的溫盛左右看了一圈，見大家都置身事外，眉頭皺了皺，擡步走向姜有魚，“很明顯這件事不是姜有魚的錯，你們要怪就去怪那個突然冒出來發瘋的女人。”

“阿盛！”溫夫人低聲提醒。

溫老爺子笃兩下拐杖，皺紋滿布的雙眼微動，視線從姜有魚身上挪向溫盛，蒼老的面容沒有明顯的表情浮動，不怒自威。

“那你們還想怎樣？”

溫盛最受不了老爺子瞪他，脾氣沖上來，“姜有魚是姜有魚，她顧落霞做的醜事跟她半分關系都沒有，難道就因為姜有魚是她女兒，就得一輩子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你瞪我幹什麼？”

溫盛扯過姜有魚的手，像是故意跟老爺子作對似的，大聲說，“我帶你走，别管他們。”

姜有魚抽出手，兩人立時僵在原地。

溫盛定定地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眸裡仿佛漫上了一層霧霭，薄唇微微顫抖，那是詫異過後的不解、惱怒，以及随之而來的委屈。

姜有魚慌忙避開他的目光，向屋子裡的人鞠了一躬，禮貌道别後，轉身匆匆出門。

為了避開前廳的人，姜有魚從後門離開婚禮現場，她急于遠離喧嚣的人群，悶頭快步往前走，最後幹脆跑了起來。

她當年離開渝城就是想擺脫令她窒息的家庭環境，想要掩埋那些加注在她身上的污點，現實卻讓她倍感無力。

無論過去多少年，無論她背井離鄉多遠，她的母親聲名狼藉，她的父親對她熟視無睹，隻要别人想，随時都可以把各種罵名強加在她身上，羞辱她打擊她。

高三那年，她第一次陷入網絡暴力，那群嘲笑辱罵她的人，臉上的表情就跟今天的宋珍珍一模一樣，一個個恨不得她精神崩潰選擇自殺。

姜有魚跑進地下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随着車門關閉的聲音落下，周圍陷入了死寂的昏暗中。

一個人沒安靜多久，手機鈴聲傳來。

姜有魚仰頭将眼裡的濕熱忍住，深呼吸幾口，接通電話，傅青擔憂的聲音響起，“有有，你沒事吧？你人在哪裡？”

姜有魚維持平穩的聲線，“學姐，我現在不方便出現在你們的婚禮上，後續攝影工作都讓陳生負責吧，他知道怎麼做。”

“有有，我沒有怪你，都是那個宋珍珍…”

傅青打住細微的哭腔，不再勸說姜有魚回來，轉而承諾道，“你放心，我會查清楚這件事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别多想。”

車内，光線昏暗，後視鏡映照出姜有魚疲倦的面容，不用看鏡子她都知道自己此時笑得有多難看，“謝謝你，可顧落霞始終是我的母親。”

她不能不認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