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兩點的廈城靜悄悄地伫立于海岸,幕牆大廈層次錯落,霓虹燈彩稀疏點綴,潮水輕拍海岸,潮聲編制出睡夢的搖籃,靜谧而安甯。
嘉美大廈中央懸挂着寬大的顯示屏,上面正播放着嘉美娛樂最新拍攝的科幻電影的宣傳片。
對面有家酒吧,夜深人靜的時段,酒吧内反而生意火爆,五顔六色的霓虹燈牌裝點着店面,走進前廳,DJ音樂充斥着每個角落,舞池中人影重疊,歡呼聲、口哨聲此起彼伏。
一個酒保端着托盤穿梭在人群之間,後背忽然被人撞了下,托盤裡的酒杯盡數掉落,酒水撒了一地。
被弄濕衣物的客人尖酸地罵起來,酒保臉色慘白地連連道歉,擡起頭,隻看到一個全身包裹嚴實的男人匆匆進了登上二樓VIP包廂的電梯,轉身按樓層鍵時刻意拉低鴨舌帽檐,看不清容貌。
酒吧一樓群魔亂舞,二樓則是安靜平和,樓道裡鋪着厚厚的紅毯,裝潢時髦奢華,淡雅的音樂提升了格調,溫柔淺唱的女歌音似情人間的低低絮語,酥人心房。
男人停在走廊末尾的包廂房門前,推開門,迎面是一排放滿各式名酒的吧台,金發碧眼的男人摟着紅裙女人說說笑笑,調酒師将冰藍色的酒水注入挂着櫻桃的三角酒杯内,推到金發男人的手邊。
房間光線昏暗,在他走進房門的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過來,無人說話,氣氛凝滞出詭異的味道。
金發男人指間勾着酒杯,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繼而意味深長地移向包廂角落裡阖眸小憩的少年,咬着純正的口音,聲線性感又有磁性,“達令,你要的人來了。”
男人循聲看向少年的方位,認出他的身份後,臉上的平靜頃刻消散,眼中是掩藏不住的訝異。
酒紅色的單人沙發裡,少年懶洋洋地撐着腦袋,長腿優雅交疊,純白無塵的長褲包裹着修長雙腿,上身是松松垮垮的黑襯衫,周身透着點放蕩不羁的痞氣,如非襯衫紐扣嚴嚴實實地扣到最上面的一顆,他的這股似妖的氣質還能更肆意些。
隔壁沙發還坐着三個人,似乎特别忌憚少年,皆是戰戰兢兢。
覺察到男人的視線,少年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淡淡的目光投向他,绯紅的薄唇略勾了下,語氣含着慵懶的調調,“陳向川,好久不見。”
陳向川在原地僵滞了片刻,摘下遮蔽身份用的鴨舌帽和口罩,走到少年對面的單人沙發坐定。
姜有魚的弟弟。
他怎麼會在這裡?
陳向川抿緊唇瓣,手不自覺攥住膝前的褲子面料。
“人都來齊了,宴會可以開始了嗎?”丹尼爾摟着瑞莎走過來,笑意深深地看向周譽生。
周譽生還未回應,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像是過度應激似的,連滾帶爬地跪倒,雙手合十拼命祈禱求饒,身體顫抖得厲害,崩潰地祈求,“周先生,求求你看在我還有妻子兒女的份上,放嘉美一馬吧!”
周譽生冷漠地看着他跪地求饒,眼中生出嫌惡,在男人的手快要碰到他鞋尖時,眉頭倏地擰緊,無情又殘忍地避開了男人的讨好。
丹尼爾啧了一聲,“朱董,你先别急,有事我們慢慢談。”
跪在地上的是嘉美娛樂的老董,也就是朱炫的父親。
他趁着華盛和陳向川博弈時,妄圖收購華盛的股權,并搶占華盛的資源,為了打壓華盛,他不遺餘力,和丹尼爾控股的融資公司簽下了對賭協議,大量籌資投入市場。
網上的輿論方向對嘉美太有利了,他以為這次對賭穩賺不賠,卻沒想到華盛會落到丹尼爾手裡,市場風向一百八十度逆轉。
他低估了丹尼爾的手段,項目一個接着一個崩盤,嘉美背上了巨額債務,以嘉美現在的運行狀況根本擔負不起。
一旦丹尼爾開啟索賠程序,還不上債務,他即将面臨殘酷的整治。
年年都有承擔不起債務壓力的老闆跳樓自殺,有人慶祝勝利,就有人被噩夢吞噬。
是他的貪婪讓他走向今天的局面。
他就不該信任底牌不明的資本機構。
丹尼爾将朱董扶起,面上挂着僞善笑意,漂亮的皮囊之下是一顆利欲熏心且歹毒陰鸷的心,猶如吞噬人心的海妖。
手指虛虛搭在朱董平整的西裝面料上,不時敲兩下,“我知道您因為債務的關系已經多日晝夜未眠了,作為合作夥伴,我也不是不講人情的,今晚叫你帶着你兒子過來是想談談條件。想着明天就要回國了,便把張董喊過來一起叙舊,你不會介意吧?”
僵直坐在朱董身邊的張秦冷冷地刮了競争對手一眼,不屑地嗤了聲。
“爸。”朱炫弱弱地喊。
朱董安撫性地拍他手背,蒼老面容布滿了疲憊難堪的痕迹,他艱難地扯了下嘴角,扭頭看向單人沙發上沉默不語的少年。
“說吧,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丹尼爾事不關己道,“那就要問你的好兒子都做了些什麼吧。”
朱董脊背僵直,下意識瞟向陳向川,大抵明白了丹尼爾的意思。
朱炫是他的獨生子,還是中年得子,一出生就被他捧在手心嬌慣,養成刁鑽跋扈的性子。
在此之前,朱炫惹出禍都有他兜底,包括這回招惹陳向川,也是他花錢把人從拘留所撈出來的,可事情還沒有徹底結束,有些帳是要一次性清算了。
“去跟陳先生道歉。”朱董命令。
朱炫哪裡會低聲下氣向曾經他最看不起的人道歉,驕橫道,“我不去。他陳向川是什麼東西,也配讓我道歉?”
話剛說完,響亮的耳光就落到他臉上,打得他發懵,捂着臉許久都沒吱聲。
“你去不去?”
朱董惱怒呵斥,見他不肯動,直接起身把他拉到陳向川跟前。
陳向川怔愣住了,不由得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頓時覺得坐立難安。
丹尼爾循循引誘的聲音響起,“不道歉可以,明天就把嘉美欠下的債款彙過來。”
咄咄逼人的口吻,看熱鬧不嫌事多的态度,俨然沒心沒肺。
朱炫再嬌縱也明白如今的局勢不容他任性,暗自捏緊拳頭,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對不起,之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得罪了您。”
陳向川不敢随意答話,表情木然。
朱董讨好道,“史密斯先生,這樣總可以了吧?隻要您這回放過嘉美,往後嘉美就是您在内陸的宣傳機構,做您忠誠的合作對象!”
丹尼爾沒直截了當地回他,而是把注意力分給周譽生,“你覺得呢?”
周譽生指關節支着太陽穴,熒白好看的食指點着顴骨,聞言輕笑了下,語氣溫和,“朱董,你們先坐下。”
朱董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拉着唯唯諾諾的兒子回到沙發坐好。
“張董,你年紀大了,該喝點牛奶養生,酒就别喝了。”
周譽生慢悠悠地站起來,走到張秦面前,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