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低視線看着少年揚起的雙眸,聽他幽幽地說,“我已經跟她提分手了。”
與白日裡的明豔開朗不同,提及劉佳佳,周譽生神情失落,眸中也多出幾分認真。
“她成績優異,是家中獨女,父母對她的期望很高,她的人生大事不該和我綁在一起。”周譽生自嘲道,“我跟她不一樣,正如我選擇廈城,她選擇京城,南轅北轍,注定是要分開的。”
姜有魚斂眸,安撫性地摸摸他的頭發。
“談戀愛就是這樣,開始的時候熱烈真誠,慢慢的熟悉對方後,迥異的個性、愛好、人生目标乃至家庭背景都會成為分歧,最後你會不得已地承認你們就是兩條交叉線,經過一點後永遠不會有交集。”
周譽生恹恹地垂頭,雙手覆上臉頰,脊背彎下,手肘撐着雙腿。
寂靜的深夜最容易勾起人的脆弱心理,夜色藏匿了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如被他遮去的雙眼,精怪狠毒全都被幽深的瞳色掩埋。
姜有魚不會發現他僞善的面目,他所表露的是一個深受打擊的失戀者,連說話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脆弱,黯然神傷,喃喃自語,“我想我要是更喜歡她一點,說不定會跟她去京城,可惜我沒那麼喜歡她,還沒到淪為附庸的程度。我首先得是我,然後才能把我的心分給另一個人,這樣才是完整的,最忠誠的。我都明白的,可就是心裡難過,你說我是不是很矛盾?”
矛盾的不隻是他。
周譽生和劉佳佳分手的原因像極了她和陳向川之間與日俱增的裂痕,讓她不由得聯想到自己。
姜有魚也曾為陳向川反思自己改變自己,後來她真的沒辦法堅持下去才主動提出結束關系。
陳向川正處在事業巅峰時期,他不會為了迎合她的喜惡讓一切回到原點,而她也不可能繼續為陳向川放棄她的傲氣,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和平分手。
她懂,陳向川何嘗不懂,恰恰就是在雙方心如明鏡的情況下,分手成為最磨人的糾纏。
姜有魚适時收好自己的情緒,把手抽出來,故作輕松地開玩笑緩解沉重的氣氛,“這兩年我家阿譽成熟了不少,懂得思考人生哲學了。”
周譽生耷拉着腦袋,似乎還很難受。
姜有魚捧住他的臉頰,擡起他的臉,輕輕地捏他的腮邊,像小時候一樣寬慰他,“好啦,不合适就不合适呗,追你的女生繞地球排一圈了,還怕找不到合适的?”
周譽生怔愣了下,對上姜有魚明亮的眼眸。
旋即,他偏離視線避開,眼睫斂低,掩蓋住深處的算計。
姜有魚沒看出端倪,溫聲低語,“生活不全是戀愛,你還有更長遠的目标要去追求,把精力分給事業,這樣會好過些。”
頓了幾秒,她又低低地補了一句,“我也是。”
周譽生擡眸睨着她。
姜有魚覺察到周譽生的目光,釋然一笑,“早點休息。”
然而在她關上主卧門後,萎靡不振的少年像是換了一個人,可憐無助的小白花緩緩張開食人的利刺,氣質變得森冷駭人,猶如地獄裡生長出的曼陀羅,濃濃煉出死氣沉沉的瑰麗妖冶。
周譽生面無表情地撥通了一個電話,等了幾秒,對方接起電話,嘈雜紛亂的DJ音樂和群魔亂舞的歡呼聲擾得他皺眉。
男人輕佻的聲音夾雜着輕微的電流聲傳來,“哈喽親愛的,早上的提議考慮得如何?南非那批羊毛長勢旺盛,多少人如狼似虎地盯着,要是晚了一毛錢都沒有。我可提醒你,壓對賭注,早點動手,咱們這次保守能圈十幾個億。”
濃厚的美式口音裹挾了嚣張膨脹的野心,談吐間皆是金錢靡廢的味道。
周譽生睫羽微顫,他倒是沒那個實力主導這場資本博弈,頂多算是諸多幕後推手中的一個,他需要錢,卻遊離在周氏勢力範圍之外,周朝聖防他跟防賊似的,根本不讓他插手周氏,但這并不影響他利用周朝聖的關系結識盟友。
丹尼爾就是他的盟友,手下管着一家投資公司,在大拿聚集的華爾街,他的這家公司算不上名号,不過條件還算看得過去,勉強能夠當作一支潛力股培養。
按照約定的規矩,周譽生隻拿十分之二的利益,在羽翼薄弱的劣勢階段,伏低做小是最好的交易手段,他不貪心,丹尼爾才會喜歡和他合作。
“不急,這場仗沒那麼容易打完,再觀望半個月,我們要卡在最低點買入。”
有人飽受戰亂之苦,有人布局謀利,世間兩個極端莫過于此,人性并不相通。
周譽生的判斷向來準确,這是丹尼爾幾次與他合作謀利後得出的結論,這回他也選擇無條件地信任,“好,聽你的。”
周譽生提起茶幾上的水壺倒水,眉目神态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沉穩老練,他抿住杯口,喉結微微滾動,甘甜的水安撫了他躁動的血液,“丹尼爾,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丹尼爾爽快答應,“你說。”
周譽生雙手端着水杯,指腹來回摩挲,眼中冷意漸生,唇角扯出悚然的笑意,“認識華盛文娛的老闆麼?”
“不認識,但可以認識。”丹尼爾說,“這取決于你想怎麼玩。”
周譽生勾唇,“讓他好好培養一個叫陳向川的藝人,給他最好的資源。”
名利是最好的緻命利器,它能把人變成卑躬屈膝的奴隸,從古至今沒幾個人能經受得住它的誘惑。
屆時陳向川會在名利和愛情之間做出選擇,那麼他在背後施加的手腕就會變成愛情忠誠度的考驗,名正言順。
如果是陳向川自己放棄了姜有魚,那就怪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