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醒,你姐今天心情不佳,不想挨揍的話,跟她說話得小心點。”
前往機場停車場的路上,馬玲玲手裡攥着半根老冰棍,表情嚴肅,語氣不像是開玩笑。
東南亞入了夏季便是晝長夜短,六點過後,夕陽還未完全落下,天際鋪滿橘紅雲層,猶如稀釋的正紅顔料塗抹到畫紙上暈開的漸變圖層,有着震撼人心的美感。
空氣中漂浮着夏日的餘熱,周譽生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動,垂首看着路面,似未聽見馬玲玲的話。
馬玲玲心中怪異,扭頭看向并肩而行的少年,目光不由得定格在那張輪廓精緻的側顔上,晚霞灑下的光暈親吻着少年白皙細膩的臉龐,鴉羽般濃密纖長的睫毛低低垂着,近乎完美的臉溺在朦胧柔和的光暈裡,獨添了幾分淡淡的憂郁氣質,像是遺落人間的天使。
不得不承認,周譽生的這張臉真是百看不厭,小時候還帶有稚嫩感,現在五官長開了,稚氣褪去,臉部線條流暢柔美,像是藝術家精心雕刻出的神邸。
他本身也是個搞藝術的,從小接受濃厚的藝術氛圍熏陶,穿衣打扮都特别講究,留着與常人不同的狼尾,發尾做了漸變的霧藍挑染,鼻梁架着一副細細的銀框眼鏡,寬肩窄腰身量修長,走在路上跟時尚雜志裡的模特有得一比,非常吸人眼球。
然而,唯美娴靜的少年一開口,身上那股憂郁氣質瞬間化為虛無。
“隻是讓她來接機,我是犯天條了還是戳馬蜂窩了?一上大學,心都飛出十萬八千裡了,兩年不回家,回回都要我主動打電話才能跟她說上幾句話,沒見過她這麼狠心的!”
馬玲玲呆愣愣地看着少年的唇一張一合,巴拉巴拉說出一大段話,氣都不帶喘的,說話時臉部表情特别生動,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他那快要溢出胸口的怨氣。
果然,有的帥哥還是适合當啞巴的。
馬玲玲暗暗腹诽,“她最近感情路不是很順,脾氣很差。到停車場後,她本來要跟我一起來接你的,下車時接到她男友的電話,看樣子挺棘手的,便讓我一個人來了。”
聽到這句話,周譽生兇厲的神情倏地收回,眸底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暗芒,渾身的攻擊性也都盡數散去,就像平複應激後攏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這回又是哪個不長眼的看上她了?”
雖是這麼說,周譽生的嘴角卻微微翹起,半天都沒放下去。
馬玲玲推他肩膀,沒好氣地說,“有有是你姐,有這麼說你姐的嗎?”
周譽生笑得意味不明,“說說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敢跟她談戀愛?”
少年的笑容隐約含着另外一層含義,令人莫名悚然,卻又無法解析出不對勁之處。
馬玲玲咽了咽口水,認識周譽生六年了,不知是不是她心思太敏感,有時候周譽生笑起來給她感覺怪怪的,像是戴了面具一樣。
兩人進入通往地下二層停車場的電梯,裡面安裝的顯示屏裡播放着護膚品廣告,男明星白皙英俊的臉在鏡頭底下煥發出亮眼色澤。
馬玲玲指了指顯示屏,“就是他,陳向川,最近特别火的流量明星。”
這回居然是個明星。
他依稀記得這個陳向川鬧過許多桃色绯聞,兩年不見,姜有魚選男友的标準退化了?
周譽生幽幽地盯着屏幕,直到廣告結束,他不甚在意地嘁了聲。
從電梯出來,跟着馬玲玲繞了大半圈,終于在衆多車輛裡找到了姜有魚的銀白小奧迪。
小車靜悄悄地停放,駕駛位後視鏡裡倒映出一個白衫女人的面容,女人疲憊地枕着座椅,雙眸閉合,臉色看起來很是蒼白。
周譽生走到半路忽然停下腳步,目光落到後視鏡上,手指下意識握緊了行李箱拉杆。
時隔兩年,他終于跨越千裡路程,再度來到她身邊,現在他們相隔不過兩米距離。
沒想到久别重逢的第一眼,他看到的姜有魚不是明豔動人的,而是脆弱易碎的,一副受了情傷要死不活的樣子,真是讓人越看越不舒服。
馬玲玲的喊聲叫醒了女人,周譽生不動聲色移開視線,嘴角勾起淡笑,慢悠悠地走過去。
女人剛睜眼,眼中的迷離還未散去,她揉了揉眼睛,扭頭看到車外筆直站立的少年,遲鈍反應了幾十秒才恍然認出他。
周譽生捕捉到她臉上那抹逝去的茫然,眼裡劃過一抹自嘲,面容卻是揚起單純無害的笑意,故作惆怅地歎息兩聲,“昨晚才通過電話,你這麼快就把我忘了?”
兩年來,他們基本都是通過電話聯系,有微信但沒有視頻通話過,大多數情況都是他在主動聯系姜有魚,有時候無緣無故打給她還會被她數落,搞得他像是便宜貨倒貼,好不公平。
不過有聯系總比沒聯系要好,姜有魚剛離開渝城的一個月裡,就跟斷線的風筝一樣,手機号碼換了,他差點就和她失去聯系,要不是馬玲玲在她身邊,他真不知如何找到她。
周譽生笑了笑,眸中的失落一閃而逝。
他的情緒掩飾得很好,姜有魚沒看出他的異樣,推開車門下來,與周譽生相對而立,她才發現兩人身高差了一大截。
兩年前,她隻需要保持平視,兩年後她甚至得稍微擡頭才能看到周譽生的眼睛。
少年有一雙極其标緻的丹鳳眼,薄薄的單眼皮,黑曜石般的瞳色,閃爍着星點光芒。
“好久不見,長高了不少。”
姜有魚随便寒暄一句,略顯敷衍。
耳邊清風拂過,少年從她身側走過,她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薰氣味。
後備箱門打開,少年默不作聲地将行李箱放進去,爾後走回來,狹長的鳳眼一揚,眼神戲谑,“好久不見,你醜了不少。”
車子另一端,正打算上車的馬玲玲聽見周譽生的話,身體趔趄了一下,穩住重心後,苦逼地看向周譽生,心裡默默替他點了一根蠟。
且不說姜有魚醜不醜,在來的路上,她特意提醒過,結果周譽生還往槍口撞。
姜有魚上車動作一頓,靜了幾秒,她深吸口氣,甩上車門走向周譽生,杏眼危險地眯了起來,“皮癢欠揍了?”
周譽生立即沒回話,隻摸出一方手帕遞給姜有魚,似笑非笑地端詳她眼角已經幹涸的淚痕,“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你現在的鬼樣子?”
姜有魚後知後覺,把手帕扯進掌心攥住,露出尴尬的表情,倉皇避開周譽生的注視,纖細的柳葉眉蹙起,欲蓋彌彰地怼他,“什麼鬼樣子?還不是人的樣子?不然來接你的是鬼?”
說完,不等周譽生回應,姜有魚自顧鑽進車内,一個人緩了緩才卷起手帕擦拭淚痕。
周譽生和馬玲玲先後坐進後座,兩聲關車門的聲音落下,車内忽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