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昭斜眼看着薛三圈地盤的姿态,和連睿廷的受用,兩人始終共享着食物和酒。那種渾然天成的親昵,不是幾個朝夕能養成的。
他嘴裡的食物一瞬沒了滋味,進食的欲望幾近喪失,隻一口一口灌着酒。短時間大量冰冷酒液下肚,身體跟着冷了幾分,心頭更是涼得透徹。
那股不甘和遺憾再次冒頭,他倒是也想有無數個朝夕,可他沒有這個機會。
顯赫家世卓越功勳擺在身後,賀昭骨子裡滿是自傲,他一直認為不會有比他和連睿廷更門當戶對般配的人,是即使他們不會有孩子,家人也會再三斟酌最後妥協的存在。
而薛三一個不知來路沒有去處,離了連睿廷什麼都不是的人,偏偏占據了他渴求不得的無可代替無可動搖的位置。
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誰更可憐。
墊完肚子,趙靖率先擡起頭,左右看了兩眼,仰頭灌了口酒,火堆旁邊冰涼的酒液入喉,無端滋生了一股奇妙的爽感,望着月華如水,他忍不住歎道:“太有情調了,追人妙招。”
“你追人還要情調,不知道是誰大言不慚三天上本壘?”陳思域揶揄道。
“直奔主題多了也膩,人類還是需要風花雪月。”趙靖又喝了一口酒,話鋒轉向連睿廷:“诶睿廷,你要去參加伊戈爾的婚禮?”
他們會知道連睿廷遠在西伯利亞的朋友,依托于對方财大氣粗的豪橫。六年前連睿廷入職檢察院,他們隻計劃辦個party,畢竟誰都不缺那點禮物。
但當天連睿廷開來一輛紅色虞美人塗裝,梅賽德斯獨家定制的邁巴赫s級,說是朋友送的入職禮物,除此之外還有一座私人度假小島。
車子因為太高調,多是趙靖陳思域在開,印象自然是極其深刻。
“嗯。”連睿廷懶洋洋地應了聲。明明才喝光一瓶酒,他卻感覺意識好像漂浮在一團軟溶溶暖融融的雲上,整個人漫着醺然的惬意。
而那團雲是山間的清風明月,葳蕤的篝火,為他奔赴而來的好友。
人類需要風花雪月,需要沾染火與月的酒,需要幹杯,需要敬詞,需要不輸于愛情的雲團。
“他怎麼——”
“幹杯!”連睿廷突然把酒瓶舉向篝火,深茶色的瞳孔搖曳着火苗,宛如沉澱千萬年的琥珀,熠熠生輝,“敬風花雪月~”
他的嗓音響亮,充滿了意氣和飒然,輕易地感染了在場的人,連篝火都往上蹿了蹿,蓬勃地綻開一連串火星。
趙靖将沒說完話咽回去,舉起酒杯豪氣附和:“敬風花雪月!”
“幹杯。”
“幹杯~”
喝完酒,連睿廷重新靠回薛三的臂膀,對林成沛說:“月底來我家吃飯,嚴梁會來拜訪我爸。”他還記得林成沛是推了市委的飯局來的。
林成沛怔忡了一下,反應過來:“嚴梁□□和你爸很熟?”
“在我爸下面做過事,之前站錯隊,我爸拉了他一把,他一直記着,每次來燕城都會上門拜訪。”連睿廷随口解釋,用木棍戳了戳火裡頭的燒雞,“熟了嗎?”
“不知道,要不再燒會?”韓墨不确定地說,熟沒熟這事,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們來說實在盲區。
陳思域:“明年沛子就得去隔壁了啊。”
林成沛無奈一笑:“是啊,”他用酒瓶撞了下陳思域的酒,“珍惜現在能随時見到我的機會。”
甯思遠:“說的這麼悲涼,頂多三年。”
“三年都夠生崽了,”趙靖拍了下腿,驚道:“我剛想說,那個伊戈爾不是比你小嗎,怎麼英年早婚?”
“他比我大三歲,”連睿廷笑說,“就算小,也不至于英年早婚吧,難道你們家沒催婚?”
林成沛聳聳肩:“我無所謂,聽他們安排。”
“我們幾個都差不多吧,”陳思域說,婚姻對他們而言從來與愛情無關,“睿廷呢,你和三哥在一起也沒法生孩子,連部會同意?”
連睿廷和薛三對視一眼,笑道:“他的不同意過不了我媽那關。”
韓墨:“啧,還是你家好~”
林成沛:“到時候你們兩可得當七次伴郎。”
連睿廷:“行啊,省紅包了。”
沉默一晚上的賀昭聽到七次伴郎,心裡蓦然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他們的命運如此,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接受婚姻安排。
他把目光投向連睿廷,對方正倦懶地靠在薛三懷裡,腰上橫亘着一條胳膊。
連睿廷平日不做正事,就是一副散漫至極的姿态,尤其心情好的時候,像隻慵懶的貓,躺在太陽底下搖尾巴尖。
他也享受過撸貓的滋味,記憶鮮活仿若昨日。
“薛三。”賀昭突然開口,聲音不大不小,連睿廷和薛三同時轉頭,說着話的陳思域立即噤聲,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吸引過來。
等待他開口的間隙,樹葉沙沙,火堆噼啪,周遭并不安靜,卻繃起了對峙般的緊張。
薛三神情冷淡地觑着賀昭,他向來不會對除連睿廷以外的人施與過多情緒,年少時更甚,工作後面對上下形色的人倒是學會了圓滑。
賀昭騰地站起來,利落脫下作訓服,帶着一股說不清的怨氣摔到地上,黑色緊身背心裹着緊實的肌肉,在清涼的夜風中蓄勢鼓起。
“打一架,我也挺好奇,我們兩現在誰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