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睿廷凝着他的眼,點頭微笑:“有可能。”
“謝謝,”岑拾又吸了吸鼻子,“謝謝你還願意哄我。”
“不是哄,”連睿廷語氣認真,“如果你不是岑拾,我們在十四年後重逢,我會愛上你。”
他笑着說:“一份十四年的愛慕,怎麼會不心動呢。”
人們歌頌愛情總會賦予時間的期限,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一萬年,不過人心易冷易變,顯得時間彌足珍貴。
為這樣一份執着珍貴的愛心動,當然有可能,很有可能。
岑拾雙手捂住臉,嗚嗚的聲音從指縫流瀉,肩膀顫抖,像是笑又像是哭。
空蕩的探監室持續着嗚聲,直到人各自離開,沒有再出現其他字語。
門口等候的薛三見連睿廷出來,走上前牽住他的手,“回家?”
連睿廷默不作聲,仰起頭望着高空的太陽,久久伫立。
上一次這樣看太陽是因為一個女孩,此刻竟有種異曲同工的微妙心境。
薛三什麼也沒說,握緊他的手無聲陪伴。
“連檢。”裡頭一位警長匆忙走到跟前,神色遲疑,“你還沒走呢。”
“怎麼呢?”連睿廷盯着他的臉問。
警長搓搓手:“就在剛剛,岑拾自殺了,用磨尖的牙刷柄,捅穿了喉嚨。”
“是我們的失職,竟然沒發現他磨尖了牙刷柄,主要進來也沒多久,他一直表現得還算配合,唯一鬧事就是說要見你,這一見完,立馬就……當然我沒别的意思,從磨牙刷柄來看,他肯定早有預謀……”
警長絮絮叨叨說了一連串,連睿廷耐心聽着,似無動于衷。
“看你還在,順便跟你說下。”警長意識到自己話太多,急忙刹住,又搓了搓手,瞅着連睿廷。
連睿廷微笑:“我知道了,感謝告知。”
“小事小事,那什麼,那我先進去了,這後頭的事還得處理。”
“好。”
人一走,薛三眉心微皺,喚了聲“睿廷”。
連睿廷沖他笑笑,再次把目光投向太陽,面容沉靜,看不出多餘的情緒。
即将晌午的太陽如萬億倍的白熾燈泡,眼前眩出虹光閃爍的白蒙,刺得眼球隐隐不适。
不知過去多久,他深吸了口氣,突然拽着薛三跑起來,一路狂奔上車,安全帶一扣,油門猛踩,車子轉瞬飛出去。
全程一百八十碼的時速飙上高速公路,薛三眼底浮起一點擔憂。
太陽從高空逐漸西斜,沉到天際,整個世界浸在橙紅的夕陽裡。
海邊公路停着一輛奔馳GLC,一人坐在車頭,眺望海邊落日,深茶色的瞳孔剔透出橙紅色澤,眉心似蹙非蹙,染着黃昏的憂郁。
一人在他邊上環胸倚靠車身,披着落日餘晖,頭一偏,半邊臉便處在靛藍色的陰影裡。
半個落日浮在海面,近海深沉,蕩開暗藍偏紅的浪潮,頭頂天空倒映出海水的顔色。
“如果我那時候發現他的處境,将他拉出來,是不是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他會順利考上大學,過普通人的生活,塞勒涅将不複存在,更不會有那麼多陷入誘導素瘾症的人,小奇也不會死,他或許會做着一份和魚有關的工作。”連睿廷突然出聲。
“那或許會有李拾王拾,代替他做後面的一切事。”薛三撫上他的臉,輕聲說:“大道理你比我懂,睿廷,這一切和你沒關系,你不必承擔。”
“我本來也沒承擔。”連睿廷笑了下,勾過薛三的脖子,在最後一線餘晖裡接起吻。
海面将太陽徹底吞噬,漆黑的海水翻湧,浪打着浪,激起無數泡沫轉瞬即逝。
連睿廷與薛三分開,望向海天一線,那裡隻有深淺不一的藍,像一道枷鎖,将沉沒的太陽囚禁在海底。
“走了。”連睿廷輕快落地,轉身拉開車門。
“直接開回家?”薛三走到副駕駛,“就近找個地方休息吧,你開了一下午的車,要不換我來?”
“不,”坐進車前,連睿廷擡起手,嚣張又随意地朝透不進光的大海開了一槍,無形的子彈射入海底,炸開如同鑽石般閃耀的火種,在冰冷黑暗裡永恒不熄,随時迸濺出燃燒一切的火星。
“我們去拯救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