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廓微微一笑,“是啊,怎麼樣,回到成都的時候,有沒有一種故地重遊的感覺?”
“沒有。”溫行冷漠回答,“李戎拓在關内反了?”
“是。他是雲骧軍的兵馬使。希言,他一直都很恨你呢,因為小皇帝新建了效節軍,給雲骧軍的就少了,而且掌管效節軍的還是你侄孫,盧臻的兒子。有些怒火,隻要輕輕一挑,就能燃起滔天火焰。”
“子馥!子馥他……”蕭遙激動難抑,“你要對子馥做什麼!”
長安這麼危險,那溫蘭殊肯定也無法脫身。覆巢之下無完卵,溫蘭殊此刻是什麼光景?蕭遙如坐針氈,恨不得馬上回長安!
“你恨我,所以要殊兒的命來償?”溫行問。
“我不忍心讓你償命,就讓你兒子來償,看看,多合适。”李廓的想法果然奇怪。
他們現在是籠子裡的困獸,一切情緒都毫無用處,隻能讓自己更加頭破血流。和蕭遙呼吸起伏劇烈、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馬上長翅膀飛出去不一樣,溫行一直都是那麼淡定。
可能,是習慣了李廓這種奇人?
“希言,你來的時候,應該也路過‘心聲’了吧?裡面都是你喜歡的茶,還有幾幅畫,之前你說自己喜歡的,我就都留了下來,可惜那些人都是俗人,不懂。”
蕭遙隐約覺得二人的關系很微妙,絕對算不上恨。
不過溫行已經懶得和李廓寒暄,他準備起身,去哪兒也沒想好,反正不是這裡。
蕭遙也跟着起身。
但李廓反應奇快,一手舉杯,一手按住了溫行的手腕!
“溫行,你要是走了,你的一千兵士就會被魏博兵殺得屍骨無存、片甲不留。”
溫行身形一頓。
“你想幹什麼?”溫行的語氣裡難得有了起伏,面對不懷好意的羅敬暄和城府極深的李廓,他即便做足了準備,卻還是因為兒子生死未蔔而短暫出現了一絲脆弱。
李廓獰笑道,“還沒開始,你不把戲看完就想走?”
話音剛落,節府内傳來了喊殺聲!
“節帥呢?”
“羅敬暄,你把節帥藏哪兒去了!”
“我的弓弦怎麼斷了!”
斑駁人影在窗戶上流動,刀砍下去,血肉分離,骨頭斷裂,斷肢、鮮血,慘叫、哀嚎聲不絕于耳,窗戶甚至被鮮血澆透,猶如綻開一朵朵紅牡丹。兵戈相碰,屍體倒地,這樣的慘狀,足足持續到半夜。
“你設下計策,軟禁羅瑰,就為了吸引兵士拯救節帥?那我應該是轉嫁禍患的那一個吧。”溫行身體僵硬,脊背終于松懈下來,“傳出去,說是我聯合羅敬暄做的,然後朝廷就沒辦法議和。”
“沒想到你還真是,後知後覺。”
“你瘋了,你讓魏博人自己殺自己。”
“有人的地方就有仇怨,就有内鬥,外患當前,我兄長還能把我派去蜀中來了招上屋抽梯,給了你先斬後奏的權力,可見他真的——很信任你呢。”李廓談及此事,不免憤恨。
蕭遙背靠牆體,目光呆滞,還好他不是沒見過這種場景,就是總覺得,溫行和李廓的關系沒有那麼簡單。
好像,并非是恨,而更像是一種執念?死過一次的人都是這樣麼?
李廓和溫行對峙一夜,待到雞鳴之時,蕭遙才被允許打開屋門。
屍體枕藉,罕有全屍,北風夾雜着幾片雪花,聚集成一小簇一小簇。死去的人,臉色發紫發紅,和白雪交織出一種荒誕猙獰的色彩。
蕭遙不是沒見過死人。
可是這地上的人,身着魏博的兵甲,在自己重重護衛的節府中,被盡數誅殺。同時,蕭遙敏銳發現,他們的武器似乎被人動了手腳——弓弦斷裂,也不見有任何佩刀,是真正意義上的手無寸鐵,被活生生像砍瓜切菜一樣,結束了性命。
實在是狠毒……
“熟悉麼,這一幕。”李廓捧着手爐走出,“蕭遙,你應該很熟悉吧?”
宇文懷智,就是這麼死的。
“你——”
蕭遙想有所動作,當即被周圍魏博兵士盡數控制束縛,動彈不得,隻能五花大綁後,瞪着發紅眼眶,即便如此,他的憤怒也毫無殺傷力。
“這是我要送你的第一件大禮——”李廓回過身去,“魏博支持羅瑰之人,已死在昨日,今日,羅敬暄就是魏博節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