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開拔至相州,差不多十天過去。溫行身體不大好,所以無法急行軍,一路上隻能走走停停,而溫行也有新體察民情。他們運氣有點兒不好,流寇山匪基本上沒斷過,傅海吟一筆一畫都記在冊子上,回去都是功勞。
相州地處魏博六州西面,又是商旅往來的要塞,商旅繁華,茶館裡甚至還有一些蜀中名茶。天氣漸冷,撲面而來一朵朵雪花,過午發育成大雪,凍得蕭遙隻能搓手,跟溫行商量着在此地待幾天,先讓信使給魏博節度使羅瑰傳達訊息。
溫行亦有此意,冒雪行軍大可不必,況且他們比原本定好的時間要靠前。
過午,大軍在城外安營紮寨,權随珠、傅海吟、聶柯各自歇息去了,隻留下手持旌節的溫行和蕭遙。他們随便找了家茶館,蕭遙定睛一看,上面的字很奇怪,不像是尋常茶館的名字。
心聲。
言為心聲,這是在暗喻什麼呢?北風刮得正緊,館内炭火燒得很旺,炭被燒得發白,整間屋子因雪光映照,格外眩目,一室皎白。
蕭遙随便點了一盞茶,正準備和溫行說點兒什麼,就有個奇怪的人,拽了拽他衣袖,讓他上樓去。
蕭遙跟着上去,諒這光天化日,也無人敢做什麼。
二樓雅間一位紫衣女子背對着他,蕭遙不用看就知道,這是消失已久的朝華。
紫衣女子聽腳步聲,知道他來了,笑道,“宇文铄,這是你最原本的名字吧。”
“你竟然也知道?”蕭遙放下斬鲸,坐到朝華對面,“叫我來幹什麼?”
“提醒你兩句,魏博是請君入甕,别去魏州,現在往西還來得及。”朝華抿了口茶,“我知道勸不動溫相,所以就勸你,反正,兵馬掌握在你手裡。”
“哦?你勸不動,我就能勸得動?其實一開始,溫相就知道兇多吉少,不然我也不會跟着過來。”
魏博鎮的治所在魏州,他們離相州還有一段距離,朝華這麼說,是想做什麼?
“罷了,我就知道我的勸告沒人會聽。”朝華微微一笑,“說不定,會成為你的機會。”
“你堂而皇之在相州出現,背後是有靠山?”
朝華聳肩,“如你所言,我現在是羅瑰的刺客。也隻有在魏博六州,我才敢不戴幂籬見人。”
“跟皇帝幹事兒,不比幫一個節度使強?”蕭遙手支着下巴,這朝華真是太耐人尋味了,好好的閣主不做,非要做個不能見光的刺客。
“看我心情吧。”朝華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難将她和殺人不眨眼的刺客聯系起來,“也罷,我就再跟你說兩句。你們來魏博,還有一個原因,羅瑰新繼任,壓不住下面的人,所以想着要歸順。如此一來,同樣割據的其他河北藩鎮不服,他們派刺客,想要和羅瑰的叔叔聯手殺掉他。”
“所以你又是刺客又是保镖?”
朝華挑眉,“保镖?我沒想過,太累了,我不太喜歡。”
蕭遙:“……”
“你們來這兒,要幫羅瑰解決這個棘手困難,也許會赴鴻門宴,也許會遇故人。江湖就是這麼有意思,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總是能在不經意的時候重逢。言為心聲,書為心畫,這家茶館的主人,曾經也在蜀中住過一段時間,他很喜歡峨眉雪芽,整個魏博,隻有這兒的峨眉雪芽最香。”
朝華在暗示什麼?
蕭遙雙手搭桌沿,也抿了口茶,“所以,你是來幫我們的?”
“我對宗廟社稷不是很感興趣,抱歉。”朝華展眉一笑,“但我會盡力阻止戰事發生。”
“好吧。”蕭遙心想這朝華嘴真嚴實,啥也沒打聽到,告訴他的還是他早就知道的東西,“那你當年是真的要弑君?”
朝華把劍背好,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弑君不能定風波,照樣還會有個新皇帝,甚至,新皇帝還比不上原先的皇帝,所以我隻是想了想,并沒有照做。”
旁人還以為朝華畏懼真龍天子不敢弑君呢……果然江湖俠客的想法很匪夷所思。
“真是奇人……”蕭遙笑着搖了搖頭。眼看朝華馬上下樓,他蓦然問,“你為什麼沒有姓氏?”
朝華負着長劍,“無父無母,不需要有姓氏。告辭。”
蕭遙剛下樓,就不見了朝華的身影,大廳裡,也沒了溫行,屋外一群人正吵吵鬧鬧,簇擁在一起不知道在問什麼。
“您是朝廷宰相?您來這兒有何貴幹呐。”
“我們相州隻聽節帥的話,宰相?該不會是要發兵打仗的吧!”
溫行斂着袍袖,手持旌節,不卑不亢,“我此行,乃是傳達陛下旨意。羅帥已經謀求歸附,你們依舊是大周的臣民。而且,陛下為嘉獎諸位忠義,特免魏博六州三年賦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