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的大理寺着實是亂成了一鍋粥,因為不僅僅有溫蘭殊一撥人,還有一撥女英閣的。好在溫蘭殊随機應變,趁着清都和楚璧擋在前頭厮殺,三言兩語就跟朝華把接下來的計劃挑明。
朝華杏眼微眯,幹練的發髻束在頭頂,隻有一根玉簪作為裝飾,臉似清水芙蓉不施鉛粉,紫衣朱裙盡是華貴之色,“你還挺聰明,把大理寺的人都引去了。”
“聰明也沒有功夫高來得實在,都怪我當初學藝不精,隻顧着玩,才必須得出此下策。”溫蘭殊遊走在監牢長道之中,手裡是搶來的一串鑰匙,終于在某個牢獄前看到了奄奄一息、遍體鱗傷的鐘少韫。
“是你……”溫蘭殊詫異片刻,拿鑰匙開了門。這會兒鐘少韫正靠着牆,雙腿并攏,朝一邊曲折,手無力耷拉在一旁,胳膊和前胸的傷口觸目驚心,溫蘭殊顧不得那許多,趕緊把鐘少韫背了起來。
朝華已經和清都楚璧一起加入到對抗門口追兵的戰鬥之中,她身法輕盈,踮着腳尖,總是借着巧勁兒攻擊對方的腋下或者腰腹,庖丁解牛一般,一旦找準地方,那三成的力就能發揮出六成的效果,不消一會兒,那些武衛就都橫七豎八跌在地上,隻能踮着腳找落腳之地。
她踢開幾個交疊的武衛,騰出一條路,溫蘭殊背着鐘少韫,對着朝華點頭一笑,“欠你個人情,以後還。”
“我們能活着出長安已經是溫相莫大的人情了。”朝華掏出帕子擦了擦劍,敏銳聽力當即察覺到又有一夥追兵靠近,她和清都、楚璧走到院子裡,“東南側有兵力,你們快走,我們也支撐不了多少時間!”
“好!”溫蘭殊繞到院子後,那兒有等待已久的盧英時,他把鐘少韫放到了盧英時背上,“阿時,考驗你功夫的時候到了,背着他去你家,知道嗎?你家最安全,你哥也有辦法解決。”
盧英時小時候每次闖禍,盧彥則都會滴水不漏、恰到好處解決,久而久之,他每次惹事都不大害怕,是以敢和溫蘭殊一起商榷怎麼把大牢裡的鐘少韫救出來。他比了個手勢,背過鐘少韫,身後裴洄替他拿着古雪刀,“我知道追兵在哪裡,我們繞開就是,走!”
就這樣,兵荒馬亂之下,人質屢經轉手,各方人馬出動,大理寺的武衛想罵娘,誰也不知道今晚會面對這麼多人,還有江湖高手啊!
溫蘭殊眼看盧英時遠走,院牆的樹影微微晃動,天際小星晦暗,被層雲遮擋。今晚還是有點熱的,雖說入秋,但夏日的餘熱還在,他如此運動一番,不免出了汗。他曲肘用胳膊上的衣料擦了擦流經太陽穴的汗水,發絲黏在額頭兩側,被打濕成一绺一绺。
“來了。”朝華望着院内小門,整齊劃一的步伐聲漸漸變大,“你不走麼?”
溫蘭殊搖了搖頭,“你們走。我留在這兒尚且可以斡旋,你們要是留在這兒,不好交代。”
“可你功夫不算好,要是被……”
“沒事的,你忘了我還有三寸不爛之舌,更何況,隻要不是柳度,我就可以應付。”溫蘭殊胸有成竹一笑,“快走吧朝華,你們好不容易重獲自由,要是再進牢,這次我可沒法放走你,畢竟我現在不是左拾遺,隻是個太常寺彈琴樂工。”
朝華朝他作揖,“後會有期。”旋即喊了清都楚璧,三人一個輕功跳離院子,身影消失在濃墨一般的山影裡。
溫蘭殊深呼吸,接下來要遇見的是故人。
電光石火間,獨孤逸群率領的兵士已經到了。溫蘭殊拔出腰間的“待價”,和一群士兵正面對抗。雲層浮動,疏雲淡月,照在溫蘭殊身上的月光,和當年一般無二,饒是獨孤逸群今非昔比,看了這一幕,心頭也不由得微動。
“是你。”獨孤逸群命令武衛把手裡的刀鋒向下,這樣看起來不會太過淩人。他伸手示意,衆武衛面對一地的同僚和鮮血淋漓,早就咬牙切齒,想要把面前的賊人大卸八塊以平息今晚被猴耍一般的憤怒。
但是獨孤逸群卻沒這個意思?為什麼?
武衛面面相觑,隻能壓抑内心的憤懑,咬牙切齒,将手裡的環首刀往下壓了壓。
溫蘭殊長出了一口氣,他逃避了許久,還是沒逃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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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英時背着鐘少韫小跑了一路,裴洄在一旁,又是清道又是開門,雖然盧英時表示你不開我用腳也能踢開,他進他哥書房都是用腳踹的(後面這句吞吞吐吐沒說出口)。
他隻覺得鐘少韫可能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背在身上像條死魚。
一路穿過坊街,裴洄環顧四周,長長的大道,巡防的兵力很顯然比之前變多了。
“完了,真完蛋了。”裴洄心道不好,抱着古雪刀拼命拉盧英時的衣角,三人靠在牆根下排排坐,“我沒想到十六衛反應這麼快,已經加強巡防了,我們現在連皇城都出不去,怎麼去你家啊?”
三省六部九寺等官署,在宮城以外的皇城,他們這會兒闖入皇城,要出去,除非有輕功,或者就是搶來鑰匙,等換防的時候趁機開門溜出去。不過就算溜出去也沒辦法,宵禁了,入不了坊市,難不成在河道裡藏一晚上?要泡爛了吧!
“等。”盧英時雙手支着下巴,肘關節搭在膝蓋上,“十六叔說想搏一搏。”
“啊?搏一搏?是賭我們會遇見你哥嗎?”裴洄眨巴着眼,壓低聲音,“我以為,你們打通好了關竅,才跟你們一起出來的啊!結果你自己也沒底,你之前怎麼跟我說來着,行俠仗義,這次一戰成功,咱們就是并列的俠客,啊啊啊結果你和你十六叔都……沒底?”
盧英時不慌不忙,“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