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蘭殊背貼着牆體,嘴角不經意抽了抽,這太荒謬了,突如其來的湊近又讓他心跳驟然加快,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鷹犬盯上的獵物,無數細小的反應都在緊縮的瞳孔裡呈現。
“蕭長遐,你以後閑得沒事就去長安郊外,樊川杜曲樂遊原,曲江茂陵終南山,總有一處适合你,别來我家成不?”溫蘭殊心底裡并不怎麼待見蕭遙,而且他也沒必要待見他啊!
原本和盧英時以及盧彥則打算說點體己話的,結果因為這厮,他隻能閉嘴而且吃半條魚!這人倒是大快朵頤吃了一整條,哪有東道主餓肚子的!現在還賴着不走,他還急着跟紅線一起加餐吃鹽漬梅子和琥珀核桃呢!
“你不想見到我?”蕭遙明知故問。
“你這不廢……”
溫蘭殊還沒說出口,蕭遙就側臉湊了上來,耳朵貼住了他的胸膛,他能看到蕭遙的頭頂和發繩,以及幾根不合時宜的白發。
他隻要再低下頭,下巴就能墊到蕭遙頭頂了!
“人在撒謊的時候心跳會加快,臉會變紅,瞳孔會放大,你說你不想見到我?那不可能,你在撒謊。”
溫蘭殊:“……”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把頭從我胸前挪開!”溫蘭殊的好脾氣終于耗盡,把這人推開了。但他也沒辦法掩飾自己臉漲紅和心跳如擂鼓的事實。
蕭遙忍俊不禁,抱着雙臂玩味地看着他,“所以你剛剛讓婢女在我那條魚裡加了一大勺醋?子馥,你就是這麼下逐客令的?”
溫蘭殊是河東人,太原的陳醋尤其出名,吃飯習慣來兩勺。但是他隻在自己那盤裡加,還是把半條魚分給盧英時之後才加的。
為什麼會有醋呢?隻有一種可能就是紅線在那盤裡加了很多醋,酸到蕭遙認為是“下逐客令”的程度。
幹得漂亮——溫蘭殊在心裡默念,“哦,是又如何?我不歡迎你沒必要說出來大家都難堪吧。”
蕭遙終于不再狂笑,“子馥,你真是太可愛了。”
溫蘭殊:“?”
“沒關系。”蕭遙蓦然湊近,黑曜石一般的瞳孔熠熠生輝,“我會練着吃醋的,希望下次再來的時候,能像兩個小家夥一樣,化幹戈為玉帛。”
溫蘭殊心想你竟然還想有下次?為什麼一直要重複“化幹戈為玉帛”這個詞?難道是因為貧瘠的文采說不出“重歸于好”、“握手言和”、“摒棄前嫌”嗎?
他同時在納悶,蕭遙到底圖他什麼?從一開始見面就是如此。
明明他們是截然不同的人——截然不同的陣營,迥然相異的為人處世,完全沒有任何共同話題,比方說溫蘭殊想象不出來自己像蕭遙那般揮舞長槊,蕭遙也不可能像他一樣沉浸在諸子典籍裡。
所以蕭遙在強求什麼呢?溫蘭殊實在想不明白。不過送走蕭遙的喜悅終究是壓了一頭,他興高采烈回到屋子裡,紅線已經開始大快朵頤了。
他也坐到一邊,揮動麈尾,雉雞的羽毛随風飄拂。四下無人,他抱着一條腿,另一條腿則随意地往前伸展着,完全放松了下來。
紅線想起什麼,驟然起身,從小廚房拿起苦膽,嘗了一口,馬上呸呸呸,幹嘔的聲音引起了溫蘭殊的注意,“紅紅,你幹什麼呢?那是苦膽啊!你吃那個做什麼!”
同時溫蘭殊回想起來,紅線的魚确實是占了柳度的便宜,就是不知道這人情咋還。
紅線用撚好的草繩穿過苦膽挂在窗下,“公子你不是看那誰嘗膽最後大獲全勝了嘛,我覺得這個膽可能有點效果。”她邊說邊打了個結,拍拍手叉着腰,心滿意足,準備睡個午覺就練功。
“你這叫沒苦硬吃。”溫蘭殊一把将苦膽拽了下來,扔到窗外灌木叢裡了,紅線欲哭無淚急得跺腳,他好言安慰,“紅紅,勾踐卧薪嘗膽那隻是一種比方,不代表你就得這麼做。”
紅線似懂非懂,“可是我想保護你呀。你看今天,那個裴洄和蕭遙就是不……不速之客!他們要是來砸場子的可怎麼辦?公子你的武功怎麼打得過蕭遙?”
溫蘭殊:“……”
紅線從窗戶裡跳出去要往灌木叢鑽,她想找到苦膽,無形之中她已經把苦膽和強者挂鈎,溫蘭殊馬上拽着她的腰帶,“别啊紅紅!膽一壞會引來蒼蠅的!”
這一幕特别滑稽,紅線蹲在窗台上,上半身向外探,溫蘭殊隻通過一根細細的絲縧拉着她,絲縧繃得弓弦一樣。
頃刻間紅線幽幽回眸,“那公子,他為什麼要把你逼近牆角呀,他對你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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