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來,皇帝應該感激蜀人,因為要不是蜀地供着你,救你,你也不會當皇帝。
不過李昇不這麼想。
李昇厭惡蜀人,朝中凡是用事的,隻要聽說是蜀人就打壓,有時候溫蘭殊勸也沒用。
也可以理解,作為比較不受寵的小皇子,列隊恭候、錦衣玉食、使奴喚婢沒享受到,結果吃了所有的苦,還差點被蜀地匪盜抹了脖子。
他隻相信千鈞一發之際趕來的溫蘭殊,那也是溫蘭殊這輩子第一次穿戎裝。
那時候的溫蘭殊白袍銀甲,手持名為“圖南”的長劍,自馬鞍上緩步下落,把他從茅草叢裡抱了出來,為他拂去頭上的髒污。
“殿下餓了吧?”
這晚他又抱着溫蘭殊睡着了。
溫蘭殊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昇總是湊近自己的頸窩,嗅來嗅去,時不時還會用唇瓣碰鎖骨,然後咬一口。
他隻當是李昇在夢裡夢到了好吃的東西,所以要狠狠咬一口。畢竟真正經曆過難捱的饑餓,恐懼總是先欲.望一步進入夢中。
“不許走。”李昇還有些孩子氣。
溫蘭殊心想,這我也走不了啊。
可是這種親昵不像是朋友之間該有的,溫蘭殊也做不到完全忽視風言風語。他困得快要睡着了,感受李昇的鼻息在他頸間吞吐,那雙手不聽話地在後背爬來爬去。
“那個蕭遙,我不喜歡他。”
李昇在溫蘭殊面前總是這麼任性,“哦?不喜歡他也沒關系,隻要别遷怒蜀中就行。整個蜀中已經很不容易了,這次少交點糧就少交點,明白嗎?”
李昇連連點頭,溫蘭殊這才松了口氣。
“你不問我為什麼不喜歡他嗎?”
溫蘭殊怔然,“我不會管你這些,這是你的愛憎,跟我沒有關系。”
“不……不!”李昇大喊,“跟你有關的!”
“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李昇一闆一眼,瞪着溫蘭殊的眼睛,“你也不許喜歡他,知道嗎!”
溫蘭殊哭笑不得,“我為什麼要喜歡他麼。”
“你也不許喜歡别人!如果是我妹妹的話可以。”李昇抱溫蘭殊的臂彎越發緊,他原本就比溫蘭殊要高些,這幾年練習騎射,身子骨更加壯實了,“這樣的話,我們就是家人了。”
溫蘭殊隐隐約約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也沒問,他隻把李昇的這種情愫歸咎于遭逢大難,所以心智有些不大成熟,假以時日肯定會好。
五年前他也這麼想,五年過去了,李昇一直都是這樣。
緊接着李昇像是在确定什麼,“小殊,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溫蘭殊有些困了,打着哈欠點點頭,“嗯。”
“你會永遠對我效忠,做我的臣子嗎?”
“嗯,陛下,快睡吧。”
“你要說真話!”李昇色變,“不許搪塞我!”
“都是……都是真話。”
“無論我做了什麼,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永遠不背叛我麼?”
溫蘭殊這會兒已經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嗯……”
又過了一會兒,他的氣息已經逐漸變得均勻,可李昇沒有發覺,等了這麼久,就為鼓起勇氣循序漸進問最後一句話:
“你會永遠……愛我麼?”
沒有回答。
李昇沒說什麼,他不是第一次這麼問,他也知道自己是皇帝,隻要想,絕對能把溫蘭殊綁在自己身邊,不為什麼,他是皇帝而溫蘭殊是臣。
可他不想那樣,他想溫蘭殊主動愛他,隻愛他一個。
于是他趁着溫蘭殊淺淺入睡,在溫蘭殊的眉心落下一吻。
緊接着由鼻梁向下,吻過眼角的痣和紅潤的唇珠,他輕輕在溫蘭殊的唇邊淺啄了一口。
這是他的溫蘭殊,沒有人可以奪走。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皇帝已經上朝去了,溫蘭殊在宮人的帶領下,坐上馬車出了宮門,在侍衛詢問的時候報上名姓,擡起簾子,收獲侍衛意味深長一笑。
他經常這樣被深夜召入宮,皇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關于他和皇帝關系的傳聞不胫而走,屢禁不止,他早已看淡,解釋反而越描越黑。
然而這天他走出宮門沒有幾步,剛好遇見另一個人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