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晚上是大課,教室三百多人,位置坐得滿滿當當,況野作為課代表,坐在第一排,等教授示意後,拿起名單開始全年級點到。
大學的點到就是個形式,不管來沒來,得“到”。況野隻聽那聲“到”。
但偏生今天遇到實心眼的學生,還不止一個,六個連一堆了,該答“到”的時候教室安靜地隻剩下空調運轉的聲音。
況野隻覺身後教授的冷氣都足夠凍死一隻南極的企鵝。
公共課教授姓劉,早期二十年在高中當老師,前幾年才來北江大學任教,因此個性強,其他老師三次逃課算挂科,他一次就挂,是鐵面無情的代名詞。
況野遞過去名單時,A4紙的溫度都快零下了。
“今天沒到的學生,通知一下,以後也不用來了,直接準備下學期重修吧,”說完劉教授看向況野,“幫我把名字給記下來。”
這事定下,就沒有回旋的餘地。
況野點頭。
接下來的一節課,劉教授在講解新手老師面臨學生逃課不來時,總拿那六個學生開刀,畢竟撞上槍口。
下課後,教室嘻嘻索索有幾個學生起來上廁所,況野沒動,他在看時間。
方覃也今天說來會早點來接他,早多少算早?
屏幕上顯示時間:19:55
況野半撐着腦袋,眼皮耷拉,一副沒什麼精神的模樣,反正再早也不會現在到。
不要再想方覃也了,好好上課!
況野剛熄屏手機,界面彈出一條令人不解的消息。
客驚天:[況野,你沒去吧?你可千萬不能去,徐勤讓你去今天去打掃健身館,這不擺明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
徐勤在學校的名聲都臭了,況野肯定不會找徐勤,但他好奇的是,他從來沒收到過今晚要去健身館打掃的消息啊。
他把疑問發過去:[驚天,你從哪裡聽說徐勤喊我去打掃健身館啊?是不是别人在亂傳消息?]
客驚天:[是徐勤剛自己找我的,讓我跟你說一聲。我是不是他面前裝傻裝久了,他真覺得我有病,還讓我!勸你?去打掃衛生?他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去醫院挂個腦科!]
客驚天:[你不知道嗎?不知道挺好的,反正别去就行了。徐勤倒是跟我提了一下,說是他讓你學員叫你的。可能你學員也覺得不靠譜,所以就沒有告訴你。]
況野想了下,大概是方覃也沒有告訴他,下午跟方覃也看了手機,徐勤做的事他也知道得七七八八。
這個點,方覃也沒下課,還是先不要打擾他了。
剛好上課鈴聲響,握着的手機跟着振動,一陣莫名的心悸,況野低頭,隻見聊天軟件上的好友驗證顯示幾條消息——
池家的總統:[況兄弟!我是池統,江湖救急啊!方覃也今天沒來上課!我聯系不上他?_?]
方覃也沒去上課?
池家的總統:[我前兩天給他惹小氣了,他不回我消息!]
池家的總統:[況兄弟,我晚上的實驗隻有你能拯救了o(╥﹏╥)o再寫不起,我晚上隻能留宿實驗室了!我命好苦o(╥﹏╥)o]
池家的總統:[還有方覃也那小子竟然不給我你的微信,這還是我從大學群裡扒出來的,你真得好好說說他,你又不是他老婆的,藏着做什麼?!]
一連串的消息接收下來。
況野腦海中隻浮現一個念頭:完了。方覃也不會去找徐勤了吧?下午自己調侃他班長的時候,方覃也好像沒反駁。
越想越害怕,況野從三百人的教室直接站起來。
台上的教授剛好講到:“現在我們來講一下遇到學生早退,身為老師,我們應該怎麼辦?”
看見況野起身,劉教授先是一愣,然後笑開:“況同學是有自己的什麼想法想要發表嗎?來,大學主動分享觀點的人不多,大家先給鼓掌鼓勵鼓勵!”
伴随着一片掌聲和學生的歡呼聲,況野走到劉教授跟前:“劉老師,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事……”
劉教授:……
況野腳邁出教室時,掌聲和歡呼聲更大了。
劉教授:……
劉教授臉色陰沉:“都給我停下!早退很驕傲嗎?一個兩個的,是要翻天嗎?你們之後可要是當老師的!”
*
健身館沒幾個人。
方覃也算一個。
他先是拿出消毒水,在自己身上來回噴了半瓶,穿上醫用防護服,帶上一次性手套,然後——
開始打掃衛生。
方覃也,從小潔癖到大的大少爺,每件衣服從來沒穿過超過三次,今天卻跑到健身館任勞任怨當被人白嫖的牛馬。
這消息要是傳出去,池統可能都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人給方覃也編的野史。
方覃也一幹還是半小時,眼神中隻有對細菌的厭惡和對工作的認真。
終于把運動區部分給打掃結束,方覃也又換了身防護級别更高的裝備進了浴室。
他正對的就是下午他和況野待了一小時的隔間,白色的塑料闆隔離,分明都一樣的顔色,但方覃也總覺得對面的小隔間在冒粉泡泡。
雖然那時他憋得很難受。
方覃也眯着眼跟掃把頭分叉的掃把鬥争五分鐘,才認命地用戴着手套的食指和拇指夾起它,用了一分鐘後,不得勁,索性用上了整隻手。
撕拉撕拉的掃水聲傳響整個浴室。
“況野?”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男聲。
方覃也維持着半弓着背的動作,分辨出那道男聲就是徐勤的聲音。
徐勤接着說: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健身館人很多,但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你,臉白白嫩嫩的,身材也好。你也知道的,現在人都過分追求白幼瘦了,但我感覺你就剛剛好。”
“知道什麼剛剛好嗎?剛剛好長在我的審美上。”
方覃也站起身,手腕一帶在顫抖,順着看下去,鋁制的掃把杆被握出明顯的折疊痕迹。
“還有啊,你不要聽網上那些風言風語啊,雖然我的确玩得花,但我是真喜歡你的,而且我也沒強迫他們啊,他們都心甘情願跟我的,我跟他們都是玩玩,對你才是真的。”
“你總是在拒絕别人表白,我心裡都清楚,你肯定是因為喜歡我,所以眼睛才容不下别人。”
“今天約你到這呢,主要就是想問問你的想法,我明天就要走了,能不能今天——”
方覃也微微側頭。
“能不能今天跟我來一發?”
方覃也兀地轉身:“你特麼再說一遍?!”
健身館隻剩下他們兩人,燈半開不開,剛好方覃也頭頂的燈是關着的。
徐勤一時間沒認出這不是況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