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雨好不容易暫時支走了政治老師。真的是“暫時”，她不确定那位同時身兼教導主任的老師，後續會不會再對蘇陽做些什麼。

自己的學生，當然得護着。但是學生犯錯，做老師的批評教育他們，也是分所應當。

肖雨趁着辦公室沒有别人，把蘇陽領去了自己的辦公室。她深谙教育心理學，知道哪怕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她沉着臉色看蘇陽：“為什麼往王宇的椅子上灑圖釘？”

意識到辦公室裡隻有自己和肖雨的時候，年少的蘇陽顯然有些不自在，她雙手插着校服外套的兜，垂着腦袋看鞋尖。肖雨輕輕失笑，心想這孩子看起來像是在耍酷，其實此刻很拘謹。她于是語聲轉向溫和：“你和老師說實話，如果理由合理，也許老師可以不通知你家長。”

這句話果然好使，蘇陽猛然擡頭：“真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偏圓，瞳仁偏淺，像是琥珀。當她瞪着眼睛滿目期待的時候，看起來比實際年紀更小，像是一隻小倉鼠，很可愛。肖雨想這孩子一定很在乎她父母，而政治老師之前說“缺少爹媽教育”什麼的……這孩子是不是家庭不幸福？

肖雨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一個詳細的了解，對班上的每個學生，都要詳細地了解一番。所以啊，要做的工作還很多！肖雨默默把這件事記上了自己的日程安排。

“因為王宇他們起哄我？”肖雨被這個原因氣笑了，“就因為他們起哄我，你就往他們的椅子上灑圖釘？”

肖雨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政治老師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雖然她并不認同單憑三兩句話就給一個學生記處分。

蘇陽漲紅了臉。她向蕭老師說了實話，可沒換來蕭老師的“同仇敵忾”，蕭老師好像還不能理解的樣子。

“他們哄你，王宇叫得最歡！你都不生氣嗎？”蘇陽替蕭老師抱不平。

肖雨氣急而笑：“我為什麼要生氣？嗯？”

“他們沖你耍流氓！”

肖雨無語兩秒，想了想，道：“他們是我的學生，如果他們做錯事，我有責任教導他們，把他們引上正路——”

蘇陽：“那你不還是承認他們對你耍流氓了？”

肖雨再次無語，深覺這孩子很擅長犟嘴。她正色道：“他們的行為确實不妥當，但是你所說的‘耍流氓’在法律上是有規定的，我沒有資格決定他們是否……你在做什麼？”

肖雨不明白蘇陽為什麼把手機掏出來了，還根本不聽她在說什麼似的，在手機上點點點。肖雨心裡憋了氣，她第一次真實感受到了所謂“七班的刺兒頭”意味着什麼。

“誰允許你上學帶手機的？”肖雨已經準備好了一肚子的批評。

結果，蘇陽把手機屏幕杵到了她的眼前：“網上說了，耍流氓就是指放刁﹑撒賴﹑詐騙或調戲婦女等‘惡劣’行為。他們那麼做，就是在對你耍流氓！”

蘇陽說着，還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蕭老師，你一點兒都不會保護自己！”

你一點都不會保護自己！

如同巨鐘被敲擊，回響不絕，嗡嗡地震在耳邊。肖雨是被這句話吓醒的。她疲憊地揉着太陽穴，腦袋裡隐隐作痛。那句話，就像一句魔咒，在她的腦中久久萦繞不去。

耳邊傳來舒緩的呼吸聲，把肖雨扯回了現實之中。肖雨偏過頭，看着仍在沉睡之中的蘇陽，内心複雜不已——

把她從夢中魔咒扯出來的是蘇陽，可那句如同谶語的話，就是蘇陽當年說的。

說起來，她是真的不會保護自己。當年是，現在還是。

肖雨定定地看着蘇陽的睡顔，看了很久。

蘇陽醒來的時候，覺得身邊空得很。這不對，她渾渾噩噩地想，她的懷裡應該抱着什麼的……

肖雨！

蘇陽霍然睜大了眼睛，所有的瞌睡感都被她丢到了天邊——

她的身邊床上，果然空了。

肖雨呢？

蘇陽一骨碌身坐了起來，曾經蕭老師不告而别的恐怖感，再次侵襲了她。

幸好，肖雨并沒有走。大概是聽到了卧室裡面的動靜，肖雨推門進來了，手裡還端着一杯水。

“你醒了？”她說，“這麼看着我幹什麼？”

蘇陽什麼話都不說，直接攔腰将她抱住。

肖雨吓得趕緊舉高了手。水是溫熱的，她怕灑了，燙着蘇陽。

蘇陽緊緊箍着肖雨的腰，固執地不肯松開手，亦不肯說話。

肖雨因為她的反應心裡也酸酸澀澀的不好受，于是柔着聲音道：“你别怕，我不走。”

蘇陽在她懷裡擡起頭，盯着她的臉看。

兩個人離得太近了，肖雨被她盯了太久，表情不自然起來：“喝水。”

蘇陽意識到自己失态，臉熱地接過了她手裡水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