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懋卿。”良久文聿策輕輕叫了文懋卿的名字,向她恭恭敬敬俯身一拜,起身又看了她許久道,“我會為長姐結兩國之好的。”
文懋卿聽懂他說的,這時才綻開一個笑容。她知道他會不放心,以為她故意支走他,可她早已不在乎權力之争,她是真的要他為了萬民而走。
她又道:“你答應我三件事。”
“聿策盡當盡力。”
“華朝十年之内最好休生養息,不會動兵、不會貶黜朝中官員。若周遭有異動,你要竭盡全力斡旋,避免戰事……”
“我并未對你下毒,所以你切不可胡亂試藥。”
文聿策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脖頸,牛毛針的觸感依稀還留在皮膚上,可她卻并沒有對他動手。是他一直以來在争,在害她。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起文懋卿為他補上束脩,為他與大府抗争,為他照顧母妃。想起他們一同飲茶,一同出宮遊玩,一同放花燈、放煙花,又想起她的毒。
“長姐……聿策去邊境求藥!”文聿策忽然道,卻被文懋卿喝止:“不準去!”
“你的任務不在此,你忘記了嗎?”
文聿策怎麼會忘,隻是他也沒了别的方法補救一切。文懋卿看着他一笑,繼續說:“如果你愧疚,那就将這個消息藏得好一點。我現在所得的一切都建立在我身體康健、頭腦靈活的基礎上,若是他們知曉當今天子是這副模樣,考慮易位是小,幾方相争緻使國家危亡是大……我賭不起。”
文懋卿對他笑了笑,沉默了很久才說:“第三件事……”
文聿策想,這最後一件,應當是頂頂重要的,文懋卿想了很久都沒有說。他屏住呼吸,想聽聽文懋卿吩咐他什麼。
“最後一件,我想告訴你,我們會等你回來。”文懋卿像是詭計得逞的孩子,捂着嘴笑。
文聿策心被塞得滿滿的,随即又空落落的,他不明白,隻覺得那天被針刺的皮膚現在才痛起來,急需一個人安慰他。
可是文懋卿沒有按他所想的那樣揉揉他的臉,她隻笑意盈盈:“我先走了,你以大國使臣的身份出行,我到時候也要去送你呢,現在要回去準備了。”
“聿策,你可以不孤獨的。”文懋卿又溫柔地笑,“長姐不希望你是孤獨的。”
她說完就走了,察覺到文聿策似乎還盯着她背影出神,所以舉起手揮了揮,沒有回頭。
殿門前的兩道身影現在隻剩下文聿策一個,他看着那個影子孤零零在那裡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月光都在漸漸消逝,久到再也想象不到她是以怎樣的姿态與面容離開,然後一步一步走進殿中,在那個可以睥睨蒼生、連月亮都不肯賞臉的位置坐下。
又隻剩下他一個。
文聿策慢慢閉上眼,蜷縮在位子裡,似乎重新看着文懋卿慢慢消失在視野裡,時間太慢了,她一點一點的消失,可是時間其實很快的,等他一睜眼,她又回來了!
“聿策!”文懋卿帶着與之前一樣的溫柔笑意,“等你回來,我們還去煮茶,指點江山。”
“真的?”文聿策問,有些不敢相信,她笑着點點頭。
他忽然跳下寶座,跑過去做了一個從來不敢做的舉動——摟着她,抱住了她,呼吸貼着她瑩潤的脖頸。他可以感受到她伸出手回抱他,還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那你可得等我回來。”
是的是的,文懋卿說的第三個條件是等他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
“嗯。”她松開文聿策,像以往千萬次溫柔包容地笑,“我是你的長姐。”
這樣美麗熟悉的笑容,文聿策也甜蜜地笑了,可是再等他睜開眼,看見的卻不是文懋卿,是一群伏在地上的宮人寺人,元忠在身邊躬身而立,見他醒來,恭敬道:
“王子,出行大典在即,該更衣了。”
開國高祖三子文氏聿策出使,百姓夾道歡送。後來更是常有消息說王子遊覽山河,救助沿路百姓、肅清不平,撫恤周邊小國、睦鄰友好,國内外無人不知、無人不贊,史書流芳。
可就是沒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