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一别無他法,隻好暗自記下文懋卿此時的氣虛之狀,想着回去再為她開一副方子,他從袖中掏出兩封文書,其一正是之前文夔交給文聿策的那封:“殿下讓詠微查的事,已經有眉目了。”
文懋卿一笑:“多謝你,我的生辰曆一直封在春官府司,隻有你查最合适。”
“詠微明白。”公孫一擔憂地看着文懋卿,“殿下……”
文懋卿心中奇怪公孫一如此吞吞吐吐,卻又敏感地覺着這文書中不是她想要看見的真相,因而她遲疑了一陣,終是展開文書。
“殿下?”見文懋卿看完文書神思恍惚的模樣,公孫一不由擔心喚她一句。
文懋卿閉了眼長長吐出一口氣,複睜開眼:“那日父王給聿策的文書,說什麼我的生辰八字、所歸族系,皆在此處,我還不信。現在是不得不信了。”
“天子并未将文書公之于衆,他還是在意你的,殿下。”
文懋卿對他安撫般笑笑:“我不會恨他的。我這一生最讨厭的人就是哈裡塞,可不知為何,我後來發現,原來我也沒有很恨他,我對他的記憶隻剩下他在我身上留下的傷痕,還有第一次見時他說要去找他的母親獻上剛獵的白狐。”
她說道:“父王待我很好,我記住這一點就會快樂和滿足。我追查,隻是想知道父王傳位給聿策的原因。”
公孫一忍不住去握文懋卿的手,文懋卿反手也回握住他。
公孫一道:“出使柔然五年換安甯的是你,不費一兵一卒牽制月氏的是你,遊說友鄰共滅谯蜀的是你,設計伏誅齊賊的是你,定暴亂治民亂的是你,理後宮複缫絲興農事的也是你。在我心裡,這世間無人能及你。”
“無論有沒有這紙文書,你都是天命之人。”公孫一緊了緊文懋卿的手。
文懋卿備受鼓舞,她揭開熏爐頂上的蓋子,将兩封文書全部丢進去。金黃的火舌卷住絲帛,将其吞沒後發出耀眼的紅光,隻餘點點黑色餘燼。
“我的一生,絕不會被這一紙文書決定。”文懋卿盯着火焰低聲道。
“殿下,鄒太保與三位太女侍求見。”姜女史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文懋卿回道:“請他們進來。”
“那我就先走了……”
“詠微!”文懋卿抓住他的衣袖,見他回頭,低聲道,“我……你先在偏殿等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好。”公孫一笑道,避開鄒邈等人的來路躲去了偏殿。
不多時,鄒邈等人入殿向文懋卿行禮,文懋卿與他們一一見禮後問:“鄒太保今日怎麼有雅興與太女侍一同前來督學?”
“臣就不與殿下拐彎抹角了,”鄒邈一揖,“臣奉天子之命前來勸谏太女。”
“噢?”文懋卿不以為意,“可近來未曾有谏官上書懋卿政務之過。”
“并非政務。”鄒邈道,“明年是殿下雙十之年,早适婚娶之時,當早擇同心之人,以其家旺關乎國興。殿下為國之儲君,更當為百姓樹立榜樣。”
三名太女侍都是一驚,他們也不知道鄒邈是來說親的。簡昭上前道:“殿下政務繁忙,何來心思挂記兒女情長?還請鄒太保向天子說道。”
“簡太傅說笑了,這正是天子的意思。”
“朝堂百姓重于泰山,”蘇婳也上前,“蘇婳以為如今齊城變法百廢待興,此時談起婚約,選粉侯之事又是一筆開支,實乃無謂負擔。”
鄒邈一笑:“粉侯無須再選,天子早有定奪,臣記得天子曾将殿下許給褚家大公子……”
“父親,萬萬不可。”鄒琞阻止道,“褚大司馬如今乃國之棟梁,豈能屈居粉侯?何況天子和褚侯之前早将婚約作廢,此時再提豈非惹天下笑話?”
“不是褚大公子,是公孫公子。”文懋卿一愣,鄒邈繼續說,“天子當日說褚大公子擊退外賊之日便是殿下成親之時,隻不過思來想去,還是公孫公子更合适。”
簡昭知曉文懋卿與公孫一早已兩情相悅,此時也好奇地看着文懋卿的反應。誰料文懋卿一臉平淡,毫無波動地拒絕道:“我不嫁。”
衆人一愣,文懋卿卻冷哧道:“是催促太女婚姻之事,還是父王想趁此機會讓他人監國,鄒太保,我們都清楚不是嗎?”
“你們用權力無法扳倒我,所以想用婚約困住我嗎?以充滿美好的幻想誘使我放棄我的權力,等我再無能力威脅你們時,便可向天下人說是我德不配位,奪取我的地位。”
“放肆!”鄒邈怒道,“你目無尊長!”
“鄒太保……”三人上前隔開文懋卿與鄒邈,要為文懋卿求情,文懋卿卻撥開三人,直至走到鄒邈面前:
“放肆二字應該由我來說,鄒太保,現在不是你的外甥女在說話,是太女在訓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