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四,勐平君請見,請文懋卿跟他出宮。
“殿下為何不問?”勐平與文懋卿坐在府中相對飲茶,“臣并未說是什麼事。”
“你鮮少邀我來府,一定是重要的事,大事,”文懋卿淡然飲茶,“而且,與十三門客有關。”
勐平君一笑:“殿下可知秦少傅已經……已經動身齊城?”
文懋卿點頭:“他在信中與我說過。”
“詹子也在秦家隊伍中,”勐平君見文懋卿神色如常,了然一笑,“原來殿下知道。”
“謝家為我出面,比任何世家都要有用。”文懋卿笑道,“而且夫子也曾說過,詹子一支隻為于民有益之事,我想這并不違背他的遺願。”
“那麼殿下知道秦家隊伍還跟着一條尾巴麼?”見文懋卿放下茶盞,認真傾聽,勐平反而賣起關子,“等他過來吧,不出一盞茶功夫。”
勐平又為文懋卿添水,二人舉杯換盞,以茶代酒。曾幾何時,門口響起腳步聲,月洞綠竹之間,叔齊到訪。
“果然是你。”勐平君起身迎接,“我們候君已久。”
叔齊君踉跄後退幾步,長嘶一聲:“我終歸輸給你了,勐平。”他又轉身向文懋卿一揖,目露不舍:“主君,叔齊來了。”
文懋卿尚不知曉發生何事,隻為他添酒道:“叔齊君,勐平君為你準備美酒一杯,請入座。”
叔齊君依言坐下,久久端詳此杯:“多謝殿下保我全屍。”全屍?文懋卿面露不解,卻見叔齊、勐平二人似有針鋒相對之勢,因而閉口不談。
“信陽宮齊王作亂那日,是我以排查奸細為借口調走殿下府兵。”
“殿下南逃那夜,是我故意在文孜夫面前洩密,擾亂殿下計劃。”
“這次文聿策與吳兕跟随秦逸南下,也是我為他出謀劃策。”
“叔齊有罪,自當伏誅。”叔齊君一口飲盡面前水酒,閉目靜坐。
文懋卿初時極為震驚,再看勐平君淡定從容之态,心道他早知叔齊君有問題,所以今日故意引叔齊君前來,想讓她裁決,可她怎麼也想不通:“你效忠于文聿策,假意投我門下?”
叔齊瞪大雙目,驚駭不已:“主君!我從未對你假意!”
見他此貌,文懋卿隻道猜錯了,不由更加奇怪:“若你奉我為主,為何三番幾次為别人籌謀?”
叔齊羞慚低頭,又正襟危坐道:“因為我自負謀略過人,哪怕沒有勐平之計,也能為殿下破局。可我從來無意陷害殿下!”
“那你和文聿策是怎麼回事?”勐平君斥道,“你可知他差點害死殿下!”
“我!”叔齊君本欲辯駁,卻發現辯無可辯,垂頭道,“他母子孤苦無依,想在奪儲中謀得一席之地,向我求助,對我全心信賴,我……我不忍心。”
“所以,你要背叛殿下報其知遇之恩?”勐平君不恥,怒道,“那你可記得,天子腳下救我們十三人性命的是殿下,不是文聿策!是殿下看重我們,給我們一條出路!”
“殿下看重的不是我們!是你!勐平!”叔齊厲聲駁斥,一時吓住了勐平君與文懋卿。
“是我怠慢了你。”文懋卿道,“可我邀你入仕、賜你田宅,你都不受,我以為你并不在意。”
“我是不在意,金銀财寶、良田豪宅、官途名聲,于我不過是穿腸酒。”叔齊君看向文懋卿,雙眸中隐有淚光閃爍,“可我在意主君永遠看不見我!殿下!馬逢伯樂而嘶,士為知己者死,你招攬我卻不用我,究竟為了什麼!”
文懋卿沒有反駁,她想繼續聽叔齊君的想法,因而攔住要打斷他的勐平君,繼續為叔齊君斟酒。叔齊見狀,卻以為文懋卿存心要他死,痛苦阖目,幹脆不再保留,将心底話說個痛快。
“我被殿下招攬之後,以為明珠遇主,終能大展拳腳,雖被陷害下獄為奴,可蒙殿下舍身相救,叔齊隻會愈加珍視殿下,從未萌生退意,也未曾有過半句怨言。”
叔齊君又飲一杯:“殿下出使,叔齊惟恐諸侯、月氏看殿下奇貨可居,要行不軌之事,數月裡跋涉幾大諸侯國,連橫合縱,引起衆人關注,吸引燕王一路護送殿下安全回朝,是否大功一件?”
“是,懋卿順利回朝,叔齊君乃最大功臣。”
“那你為何隻信勐平不信我!我想入宮随侍殿下左右,殿下卻總說一切都聽勐平的!”叔齊淚意上湧,指着勐平君,“此等小人,怕我奪去殿下的信任,離間我主仆二人,而主君你從未替我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