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纥奚、多闊霍一行人在回程被迫勒馬而止。
因為前頭有一人一馬攔道。一時間隻餘溪水潺潺傾淌之聲。
藍袍的青年淡淡打量着女人,神色無甚波瀾。纥奚不由疑惑,開口問道:“你是什麼人?”
多闊霍似乎也在一直打量藍袍的青年,她出聲打破沉默:“季侯,你有話要對我說?”
權傾朝野的季侯?纥奚一驚,向季臻看過去,季臻慢條斯理地下馬,邀請多闊霍跟着他。
“季侯不必再派人盯着我了,”多闊霍走在季臻身後,似乎對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塵緣已逝,再見也該稱我一聲多闊霍。”
“你姓謝。”季臻執拗道。
那女人卻笑了:“回柔然之前,我确實姓謝,可你也知道,柔然薩滿上一任多闊霍——我的母親已經死了,我将是下一任多闊霍。”
“你一意想将我拉回謝家女的身份,不過是想回到想象中父親一生最快樂、最完美的、阖家團圓的時刻,可是這麼多年已經過去,所有人都走出來了。你的母親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了代價,你也是時候走出來了。”
季臻掀開眼簾,沒有回話。
“我的母親與父親曾經相愛并生下了我,又因為各自的責任與命運分開。”多闊霍說,“可是他們護佑萬民的志向卻将他們緊緊聯系在一起,天下人都可以是他們的聯系。他們雖再不相見,可卻從未分開。”
“夫子并不開心。”季臻一雙眼眸古井無波,“世間有因緣定法,可這又與我何幹,我隻知道自我見到夫子,他并未真正開心過。我隻知道我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多闊霍綠色的眼瞳閃爍須臾便鎮定下來,巫師能算世間道、人間路,卻算不出人心。理應看透一切的人早被心魔困住,而看似在迷霧中掙紮的人卻早已找到出口。
她忽然笑了,說道:“你們真是非常有趣的人。”
多闊霍與她的母親、謝遂南的妻子相似七分,有着“化化輪回重化化,生生轉變再生生”的命運感,也許是看破世間,對許多人許多事都不甚上心,如果被她稱上一句有趣,那不知是怎樣神奇的事。
可是季臻對此并不在意,或者說,他對别人如何看待他并不在意,他隻想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因而他對多闊霍或驚異或贊賞的态度仿若未覺,隻說:“謝夫人有沒有話轉告夫子?”
“你一直盯着柔然薩滿教,難不成不知道?”多闊霍眼神奇異地閃了閃,“她沒有話轉告你們,她隻有一句話告訴文懋卿。”
文懋卿……
季臻的睫羽微不可見的動了動,被多闊霍抓個正着。她心底湧起一個奇異的想法。
多闊霍嘴角勾了勾道:“她知不知道,她在柔然一舉一動都在你眼中?”
季臻沒有說話。
多闊霍繞着季臻走了一圈,又道:“她知不知道,她本是你心中一枚棄子,是你在文夔身上看不到變革的希望才轉向她?”
“她知不知道,你手中還有許多像她一樣的棋子?”
女人覺得她這一行為有些詭異,卻讓她頭皮發麻,興奮起來。她想趁現在還不是多闊霍、還隻是小小的巫女的時候再瘋一把:“她又知不知道,現在的你對她生出了别的渴望?”
季臻終于有了不一樣的反應,他淡色漠然的眸子出現了類似冰淩刀刃般的鋒利。
多闊霍笑着說:“我本來隻是猜的。”
而他們口中的文懋卿,正在與褚營衆人慶祝大戰勝利。
巴哈杜爾向蘇狄格和褚安稷遞交投降書,許諾三十年内絕不動兵侵犯月氏和華朝邊境。
所有在戰争中活下來的人都歡呼雀躍,大家商量着要暫時忘記憂愁,舉辦一場熱鬧的篝火宴會。
“小司馬。”文懋卿站在褚安稷營帳前,向他一揖。
褚安稷已然起身行禮道:“王姬請進。怎麼沒去篝火會,可是有何要事?”
文懋卿點點頭,虛僞笑道:“小司馬大敗谯蜀,大司馬也取得西部防線之勝,有褚家為我華朝效力,實在是百姓之幸事。”
“王姬出使亦是大功一件,是不是過段時間就要回朝複命了?”
“是,聽信使說,季侯快到了。”文懋卿說,“他一到懋卿就要走了。”
“若是順利,今年年前褚家也能安排好一切,到時候我們上元再聚。”褚安稷喜上眉梢。
“福兮禍之所伏,小司馬是否願聽懋卿一句話?”文懋卿道。
“王姬請講。”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文懋卿一揖,“懋卿怕褚家功高之盛惹來災禍。”
褚安稷聞之亦是凝眉,須臾道:“是安稷狹隘,王姬是有救褚家之法?”
“此次戰勝,父王定要論功行賞,給二公子和潆泓封官拜爵,如此夏官府司盡是褚家中人。”文懋卿為褚安稷分析利弊,“褚家大權在握,麾下又兵将無數,正所謂懷璧其罪,誰會不懷疑褚家?”
“我褚家從未有過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