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文懋卿甫能下地，立刻前往褚營操練軍士之地，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未來那支完全屬于她的軍隊。

及至軍營，衆軍正在訓練，聲聲震耳令人血脈贲張，軍中俨然有數十位女子身影，毅力勇猛不輸男子。

“誰人偷看軍隊操演！”文懋卿尚未回過神，一柄利斧便架在她脖子上。斧頭的主人小心繞到文懋卿前頭，驚呼道：“王姬！”

“許久不見，山虎兄弟。你如今真是有一番好武藝。”文懋卿笑道。

“王姬！真對不住，我沒認出是你！”山虎喜悅溢于言表，他請文懋卿随他一同到軍士面前，朝着他們喊道：“兄弟們，姊姊們，看看是誰來探望咱了！”

衆人也一陣歡呼，圍住文懋卿，一女子上前道：“我也是第一次跟畫上的人對上了！”

文懋卿看過去，那女子道：“王姬你别客氣，叫我小狼就行。”

“小狼？”文懋卿歪頭。小狼解釋道：“我們這些山野之民，都沒有姓氏名字，爹爹媽媽随口起的名字，他們說我能徒手打死一匹狼，所以叫我小狼。”

衆人大笑，文懋卿也笑：“那你以後定為當世豪傑。”

小狼撓頭，山虎這時候上來問：“王姬是來檢兵的嗎？”未等文懋卿說話，山虎就招呼着大家給王姬操演一遍，雖不至于氣吞河山，但亦有直沖雲霄的氣概。

“好！”文懋卿為其歡呼，又為其助興擂鼓，一時大家都被鼓舞，武得酣暢淋漓。

“此軍之勢，迅猛如狼，勇毅如虎，當真厲害！”文懋卿贊道，喚道，“山虎，你晚些找軍中一名叫裴秀的器師，讓他為你們調出一批弓弩加入訓練。”

“王姬想練出弓弩手？”卻不是山虎的聲音。

文懋卿回頭，發現公子逸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側。原來公子逸日日監督軍隊訓練，方才入賬片刻聽到歡呼，這才出來一看。

“正是。再讓裴秀給我制作一個袖箭，以備不時之需。”文懋卿道，心想若再遇見想暗殺她的人，她也有機會反殺。

“逸晚些時候告知裴秀。”

“他不在營地？”

“裴秀向來腼腆獨行，說是怕人打擾其制作。”

文懋卿點點頭，又說：“方才我見裡面有些女子……若是可以，不如讓潆泓教她們兵法，我還需要一支女兒軍。”

“也好，她們可以貼身保護王姬。”

公子逸伸手為文懋卿引路，請她再跟着去看看其他流民。

再走幾步，婦孺圍坐補衣納鞋，趙芥子也在，看見文懋卿立刻放下手頭的東西前來相迎。文懋卿似乎想象到未來房舍井然、良田美池的美景，她沒讓士兵驚動這些人，三人轉身走了出去。

公子逸道：“聽聞王姬已經與月氏翕侯有約，戰事勝利後他們便歸還白山一帶。”

文懋卿點點頭：“到時候讓他們遷到那裡。”

“借白山水灌溉作物，山地牧場可畜牧，至少不會再因糧食短缺流離。月氏常有奇瓜異果，若能從他們那裡知道種植方法，也可為他們增收……”趙芥子拍手叫好，“隻是這軍隊該如何帶回上元？”

“先讓他們一起駐守在此。”

“王姬是怕他們暴露？”逸想着。

“這支軍隊，需要父王親手帶回來。”文懋卿笑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組建軍隊這一條路還遠遠不夠，”趙芥子擔憂道，“這些年，流民不知道自己組織了多少次自衛軍，最後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迫解散了，難不成要再封一個白山諸侯？”

文懋卿點頭，鄭重說道：“生計是大事，此地宜農者衆而出者稀，若繼續按‘徹貢九賦’之律納稅，恐怕還是要逼得他們棄地離鄉，農耕土地、治安、賦稅、邊境駐守均要因地制宜。”

她想到多年前在朝堂之上權收中央之谏言，說道：“不要諸侯，民能參軍，亦能做工。”

“讓流民成軍，聽令于夏官司馬；營造防禦工事，聽令于冬官司空；皆受俸祿于朝廷，并組建軍學堂讓幼者學習。”文懋卿道，“以此由天子朝廷直接管轄此處。”

文懋卿說得起勁，卻見身邊人沒有反應，猛然轉頭一看，二人目光中震撼、驚訝、欽佩、心疼等複雜情緒交融，像是看着自己，又像是透過自己看别的東西。

“王姬多年前因此言遭橫禍，竟是不改其心麼？”公子逸道。

“不曾推行過，怎麼知道不行？”文懋卿笑。

“受俸祿于朝廷？朝堂能撥下這許多赀币麼？”趙芥子回神問，“王姬你的錢都用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