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弼回神想了想,祖父确實沒有責怪季侯的意思,反而是一直念叨季侯為何棄了他,隻不過他見不慣祖父頹廢姿态才過來要個說法,隻是他現今實在尴尬,嘴硬道:“那季侯……季侯給一個說法,也好慰藉祖父。”
要個說法?季臻垂眸,不由想起那日從圜土出來——
“虞巳良。”季臻忽道,“你不必跟着我了。”說完不給他轉圜的餘地便擡腳離去。
虞巳良驚悸不已,慌忙跟在季臻身後道:“季侯,季侯,可是巳良做錯什麼?”
“多做了不該做的事,便是錯事。”
虞巳良環顧左右,見無人在側,低聲又道:“巳良愚鈍。”
“你推波助瀾,害人性命。”季臻停下腳步,眼神平靜無波,卻似利劍刺開虞巳良心中隐秘之處。
他慌忙解釋道:“紫竹昊蕉台告禦狀,結局也隻有死,我隻是助他将此事……”
“虞巳良。”季臻背對他,冷聲道。
虞巳良頹然跪地:“難道季侯不怕巳良将你我勾結之事告知天子麼?”
“你不會。”季臻斷然道。
虞巳良以為季臻是顧念他這幾年忠心,眼中光芒閃爍:“季侯定知巳良忠心……”
季臻卻打斷道:“以前你一心要承襲虞家爵位,不會自斷前程;如今虞家隻剩你這一旁支,你更不會輕易自尋死路。”
虞巳良神色瞬間衰敗,喃喃道:“季侯,巳良忠于你多年,你竟也如此狠心。”
季臻似笑非笑:“一開始季臻就說過,利益交換,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各取所需……長王姬是他的師妹,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顆回不來便不配費心的棋子,更何況是他?如今虞家事畢,他也沒用了麼?
“你今後身為司寇,便要擔負起秋官府司的責任,若再像今日一般遊移不定、首鼠兩端,季臻能送你上去,自然也能換一個更合适的人。”
虞巳良臉色刷白,呆愣着注視季臻翩然遠去的背影,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回過神,撐着地面就要起身,搖搖晃晃幾下終是暈倒在地。路過小臣驚叫不已,扶起虞巳良又是大喊旁人請醫者又是喂水,一片混亂暫且不提。
季臻不知虞巳良年事已高經不起大起大落,自然也不知他因此病倒。
這邊虞弼見季臻久久不言,心中愈發沒有底氣,想着許是祖父犯的錯實在不能怪季侯,要不然在家養病這麼多日,祖父怎會一句季侯的壞話都沒有說過?因而又道:“你……季侯,叔佐先前冒犯,實在是……”
“叔佐?虞弼?”季臻開口道,語氣淡然,卻令虞弼驚喜不已,這天下一人之下的季侯竟然聽過他的名字!他歡喜應道:“是!虞家叔佐。”
季臻點點頭,道:“你回去告訴你祖父,就說我讓你跟着他在秋官府司學習。他聽過之後病就會好了。”
虞弼又是驚喜又是不解,想要問什麼,卻被王笙打斷将他半趕了出去,看着季臻重新拾箸才安心。
這邊虞弼還想跟季侯說說話,卻被這般推搡出來。
至于虞巳良聞此消息是如何驚喜憂慮交加,囑咐虞弼不可犯錯不可存異心,又告誡他季侯冷心不可真心以付、萬事以家族為先,而虞弼又是如何受重用成為“秋司三炬”之一,便是後話了。
王笙回去時季臻早已撤下晚膳,站在院中看着一棵與季侯府景觀格格不入的桃樹,那隻叫做“小老虎”的貓便趴在枝桠上休憩。
“季侯,”王笙問道,“方才季侯的意思,是打算将虞弼公子收入麾下?”季臻目光不轉,卻是微微點頭回應了王笙。
“王笙不明白,虞弼公子可是有何過人之處?”
“虞弼不過十三,卻破例享有封字,你可知道為何?”季臻背過手問。
“笙不知。”
“蓋因其幼便公正不阿,立一族之威,從此譽澤四方,天子破格允其未及冠取字。”季臻道,“此人有能,可善用。”
王笙正要問是如何公正分明,“小老虎”從樹上翻了個身将将要掉下來,打斷了他問話。
蠢貓,王笙心中腹诽,卻見季臻冷着臉,身形卻迅速地移至樹前似要去接住此貓。
誰想那貓自己抓住了樹枝,隻連跳幾下從樹上安然着地,扭扭屁股走了過來,季臻嗤笑一聲,低低叫了聲“小老虎”,順從地彎下腰去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