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史應下,領路後隻在殿外候着。文懋卿及至殿内,行跪拜禮,擡頭便見一個冰雪築成的冷美人示意她落座,懋卿挂着得體的笑容,心裡倒是對嫀夫人很是理解。她想了想,還是斟酌着開口:
“嫀夫人,懋卿回朝遇見了兩位玲珑剔透的公子,父王開恩準許懋卿将二人帶在身邊,現下已住進六英宮……其中一名喚逸,他的幼弟無名,懋卿不才,為其取名稚幽。”
嫀夫人先是怔愣了,目光像是飄去了很遠,喃喃似自語:“稚幽、稚幽……‘秩秩斯幹,幽幽南山’,是個合他的好名字……”她眼中水光潋滟,像是雪蓮花上融化的雪水,再看向懋卿的目光雖說依舊冷淡,但好歹添了份人情味。
“去将我珍藏的青白玉雙珏拿來贈與長王姬,” 她擡手招來女史,吩咐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還有冰竺台索簪也一并拿來。”
文懋卿觀其情态,心道,這位嫀夫人剛知曉這二位公子已脫離奴籍,看來并不知曉二位公子的計劃,那麼便是那兩位公子自己想待在她身邊了。
宮人唯唯,不過片刻便尋來,懋卿看着金鑲檀木盒中的玉佩與女簪,拱手道:“夫人心意懋卿明了,懋卿不負所托,定好好保管。”
“這玉珏,是個念想。”嫀夫人摩挲着檀木盒中剔透的玉器,自顧自說道。
原來隻有女簪是給她的,文懋卿想,順水推舟道:“這玉珏,一青一白、清清白白,正好贈予懋卿新收的二位公子,不知嫀夫人是否願意?”
嫀夫人點頭,招了招手:“你的東西,自然随你處置。先行退下吧,舟車勞頓好生休息。”
“唯唯,謝過夫人挂念,懋卿再拜夫人。”懋卿又行大禮退出殿門,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姜女史吃了一驚,像是反應過來嫀夫人身份特殊,也不敢問她是不是得到了一個答案,隻躬身領着她去了其他夫人的殿門。
還未走出幾步,遠遠便見着褚夫人候在殿前,文懋卿認出她來,便作小步跑過去給她行禮,連姜女史也顧不得了。
褚夫人疼惜懋卿年幼即被送去為質子,又敬佩懋卿此番大義,因此知懋卿歸來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還未等懋卿行禮便拉着懋卿的手左看右看,一口一個“心肝”地叫着,拉着她進殿坐着,與她掏心窩子地叮囑了幾句。
“若是我家安稷與懋卿一般乖巧可人,也不必我與弟弟如此費心。”
懋卿笑:“懋卿雖離家良久,卻也聽聞褚司馬虎父無犬子。褚大公子十二随父上戰場,年十五便威震月氏,自願戍守邊境護西北安甯,當真是少年英雄!更可歎他年少成名又虛懷若谷,孝順體貼,誰不說一句好?真要是叫人費心,那也是叫月氏人心力交瘁。”
褚夫人笑:“若是我家安稷聞此,定将你引為知己。隻可惜他尚在軍中,無緣與懋卿相見。”
“雖未相見,卻已引為相交。”懋卿笑,“護天下萬民者均可心意相通。”
“好!懋卿女兒身卻不輸男子!”褚夫人忽地歎氣,“說起來他今年也十九了,我倒是想念他整日上蹿下跳,褚家沒一刻安生的日子;不過他弟弟也是個不安分的,整日裡與潆泓一起胡鬧。”
“弟弟?”潆泓是公孫嫔所出,她的妹妹,雖久未見過但名字卻也耳熟,隻是褚家什麼時候有個小兒子?
“安疆方及志學之年,從前年紀小,未經沙場、也少出現于人前,因此你并不知曉。”褚夫人道,“年紀到了便被天子恩準入校武場與王子一同切磋,未曾想竟與潆泓不打不相識。”
“小公子武藝高強,将來掙個小司馬也說不定。”
“小司馬……”沒想到褚夫人卻心事重重,“怕是不能了。”
“褚夫人何出此言?”
“子爵虛位二,安稷軍功赫赫,此次若凱旋,天子定要嘉獎他擢為小司馬;自季冢宰幹涉朝廷,三大寒族起,另一虛位已被董家拿去了,這董家掌上元布防,直接聽命于天子,豈能不得天子信任?”
文懋卿倒确實了解一二,三公六卿下子爵二、男爵四,上士、中士、旅下士分設八、十六、三十二位,隻是未曾想過已有寒族子弟得到這樣的蔭封,心中不由對季臻此人生出幾絲欽佩。
如今褚家兵權對外、董家兵權向内,倒也是父王制衡之法,隻是她暗想,在褚夫人這裡不僅問不出三大寒族之事,還要叫有心人懷疑,因而也不再追問,隻暗暗記在心中。
“瞧我,與你說些這個作甚?”褚夫人笑道,将文懋卿拉回現實,繼續說起來。這一聊便是許久,直到過了大半個時辰姜女史來催促懋卿才告辭,褚夫人便又送她出來,懋卿行了禮,又說了會話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