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棠單薄的身形讓身上的呢子大衣顯得空蕩蕩,時不時有車經過,帶起的風仿佛都能将他刮倒。
他本來是想回公寓拿回筆記本電腦,但還是習慣性地拐進了樓下的便利店。
“姜先生,好久沒見了。還是萬寶路嗎?”
看着店員的笑容,姜若棠才想起自己得了肺癌,現在還敢買煙,是一次性抽夠七根,召喚死神嗎?
“不了,給我拿盒薄荷味的潤喉糖。”
畢竟趙雲疏和趙長烽這對母子的鼻子太靈了,要是被他們聞出煙味,還沒有被病魔征服,自己就要死在他們的唠叨之下。
想到這裡,姜若棠垂下眼,淡淡地笑了一下。
便利店的店員愣住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您這樣笑。”
“是麼?那我從前是怎樣的?”姜若棠饒有興緻地反問。
“總是很忙、很急,馬不停蹄,連口氣都喘不上的樣子。感覺您的工作壓力一定很大。”
“以後不會了。”姜若棠拆了一粒糖,放進嘴裡,“活着不用那麼着急,又不是趕着投胎。”
姜若棠含着那顆糖,沒有按自己公寓的樓層,而是去了頂樓的天台。
推開鐵門的瞬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對面商業大樓的巨幅香水廣告,Guilty。
而廣告的主角,就是讓姜若棠得了十多年戀愛腦的感染源——白映川。
姜若棠第一次見到白映川,是在父親姜遠懷的電影裡。
當時的白映川飾演了一位冷血将軍的年少時代。
十七歲的年紀,冷厲的眉眼中是被權利蠱惑了的渴望,他刀尖舔血的那一幕,強大的視覺沖擊力俘虜了無數觀衆。
冤死的父親,病重的母親,以及破碎的他。
流轉的光影,從暖色到冷色的急劇變化,讓姜若棠産生了一種憐愛和充滿保護欲的情感,就這樣一頭載了下去。
高三那年,白映川轉學成為了姜若棠的同班同學。
姜若棠最好的朋友林鹿告訴他,白映川差點就要成為某部電影的男主角,但是那部電影黃了。姜若棠興緻勃勃地想請父親接下這部電影。
隻是沒想到,這部電影成為了父親姜懷遠的催命符。
它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洗錢工具,白映川倒是及時抽身沒有受到任何波及,反倒是父親姜懷遠被一輪又一輪的調查、審訊、保釋以及媒體的口誅筆伐逼迫到了絕境,在浴室裡自殺了。
當他自殺之後,電影公司的股份被林鹿的父親林成棟低價收購,而姜若棠和繼母、繼弟都一無所有地出局。
經過長期調查,姜懷遠被澄清是無辜受害者,公衆對他鋪天蓋地的同情,而父親圈子裡剩下的那些朋友也會對姜若棠多加照拂,這就是其他藝人和經紀人們想摸都摸不到的資源。
林鹿瞄準機會把姜若棠拉進了白映川的經紀團隊。
他不斷灌輸姜若棠這些資源對于白映川有多麼重要,隻要拿下來了白映川就會對他另眼相待,甚至成為白映川的專屬經紀人。
林鹿畫的空氣大餅把姜若棠撐得鼓鼓囊囊,像一隻不知疲倦的騾子向前奔。
等到姜若棠辛辛苦苦把這些角色、代言談得差不多了,林鹿再把姜若棠從小組裡調出去。
有時候給他放假,有時候是讓他出國旅行,美其名曰“我隻是不想若棠太辛苦”。
每一次都是林鹿敲定最後的合同,然後再到處渲染那是自己的本事,寰宇娛樂的高層都對這位董事長之子贊不絕口。
白映川上台領獎的時候,隻有林鹿在一旁和他擁抱,姜若棠連在媒體面前露面的資格都沒有。
繼母趙雲疏抱着胳膊看着姜若棠,那表情大概在腦海裡甩了姜若棠上百個大逼兜。
“若棠,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但别把自己的能力用錯了地方!等到你把父親留下的人情都嚯嚯光了,白映川會毫不留情地把你踢出去,就像清理垃圾一樣!”
那一天,他在微信朋友圈裡看到一個沒有備注的人說:【毫無原則的愛,結局必然破敗不堪】。
對方的頭像是一艘海上腐朽的木船,隻有船帆倔強地直立着,仿佛要帶着這片廢墟回歸陸地。
姜若棠莫名其妙很想哭。
他昏倒了,查出了肺癌二期,寰宇娛樂毫不留情地将他辭退,當然也賠了一遣散費。
林鹿隻發了條微信,叫他好好養病,然後在朋友圈裡繼續分享着自己紙醉金迷的幸福生活。
而白映川無動于衷,甚至都懶得讓助理過來給姜若棠送一束花。
姜若棠住院的第一天,聽到同一層樓的小護士正在興奮地聊着白映川新拍的廣告,說他是“國民男妲己”,那一刻,姜若棠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幫他整理床鋪的趙長烽低聲道:“你在這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搞不好和林鹿親得喘不上氣。”
姜若棠猛地咳嗽起來,把趙長烽吓壞了,觀察半天,趙長烽呼出一口氣來:“媽呀,還以為會像電影裡那樣咳血呢!”
“滾!”姜若棠先是生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戀愛腦真該列入重疾險啊!
寰宇娛樂的賠償金很快就用完了,自己的積蓄也見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