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裡确實快擠不過氣了,我貼誰都貼得很緊,稍不留神都會産生尴尬的肢體接觸。
偏偏還有各種雜音吵鬧,雜碎的交流聲、公開外放的短視頻營銷号、小孩撒潑打滾聲……亂七八糟的音量熱流交纏在一起,整段車廂更透不過來氣。
剛下班的男人看了眼股市,朝妻子氣急敗壞咒罵林氏公司,要拉着帶紅領巾的兒子申請未成年退款。
兩口子抱怨了許久,最後一起開始聊林家八卦,這畢竟是這段時間的熱點話題,閥門一開,車廂裡好多人都開始參與進來。
“現在那個活着的,那個小三生的兒子叫什麼來着?林顧是吧,對親爸親媽可真夠狠的。”
“要我說何必呢?好好貢着林勁序等他死了,幾輩子的财産不就到手了嗎?非要搞到這種地步,鬧來鬧去最後還是我們老百姓買單。”
“豪門的水真深。不過這小孩還滿有良心的。”
“哼!把親爸逼殘,把親媽逼到要坐牢算有良心?我看啊,蠢死了!林勁序雖然是鳳凰渣男,但搞事業是一把好手。越在高位,越不能意氣用事,這小孩把公司鬧得烏煙瘴氣的,在A市以後要被人人喊打。”
“我看媒體報道,他現在在虛盈市吧,虛盈那邊的業界大佬也不待見他。”
“啧啧,還是太年輕,不懂人情世故。”男人趾高氣昂總結着,抱拳歎氣,“李小小!别跪地上玩手機,把我流量搞沒了小心老子我打你!”
我最後聽得頭疼,想起了小時候被我爸皮帶伺候的日子,下意識皺眉閉眼。
閉眼時身邊有人輕笑了一聲。
“林顧沒告訴你?”莫名熟悉的熱流吹進我耳骨,酥酥麻麻刺撓着癢意。
“什麼?”
闵讓勾着蓄意不明的笑意湊近,“就是姜家直系都死沒了,他跑旁系道歉去了。林勁序的公司一筆爛賬,各地資産要進行法拍,林大少爺要有一段時間全國各地跑喽。”
他說完歪頭看我,對着我挑眉。說不出是什麼意思,嘲諷?看戲?我本來就笨,懶得去猜。
我懶洋洋打了聲哈欠,眼皮有些擡不上來。
“我和他又沒關系。”
“是嘛!”闵讓聲音調高了一度,上下打量我一遍,眯着眼悄悄問我,“那咱倆有關系嗎?”
“上司。”
闵讓嘴角僵了一下,很快恢複了正常,他透過我與陸琛對視(他倆比我高半個頭),壞笑着調侃,“聽見沒,這是我員工,以後就來我公司上班。”
我有點尴尬,回看陸琛,他向來不喜歡這種無聊的口水玩笑,沒什麼表情地注視着我,在颠簸車程中又扯了我一把。
我把戚潇潇送回出租房。城中村環境有點破舊,治安也算不上好。夜晚時分,到處都是亂停的轎車,有的過分的甚至停在路面上,等早上四五點再開走,起不來就甘願被罰兩百大鈔。
我攜着東西拉她彎彎繞繞穿進小巷路,這裡道路狹窄沒有夜燈,烏漆麻黑的,很像上學時學校下晚自習後我和陸琛蹲過的死胡同。
闵讓說來A市這麼久第一次遇見這麼黑的路。
……
他和陸琛全程跟在我們身後,四處觀察,陸琛甚至拿出無人機測飛,倒像兩個尋常的采風遊客。
戚潇潇住所不方便進去,我把她送到有光的地方,就要分離。闵讓說要和妹妹加個聯系方式,他指了指一江之外的繁榮區,說自己在那就有住所,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聯系他。
闵讓見她猶豫,把陸琛手機奪過來,笑意慵懶地說如果看他的号不順眼可以換一個加。
……
薛定谔的聯系方式。
戚潇潇迷茫地看着我,她不會拒絕人,我替她強力拂掉了。我把陸琛的手機遞回去,他卻沒接。
深沉磁性的聲音缭繞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有威力。
“加一個吧。以後還會有聯系。”
——
有聯系?有個屁的聯系!
回程的路上格外甯靜,我繞着九曲回腸的小路,想不明白陸琛臨尾的話幾個意思。
城中村裡的樓蟠紮,不做粉飾,粗大的電線電纜盤中錯亂地絞在一起,像成千上萬的黑蛇纏在夜空深處。單車輪胎碾過松動的地磚,會發出異響,伴随着行人呵忒的吐痰聲,讓走夜路的人心生緊張。
我夜視力不好,什麼都看不見,每回來都用手機電燈繞着路。這次陸琛和闵讓分别走我兩邊,誰也不先說話,讓肅靜緊張的氣氛更添了份詭異。
我胡思亂想中不小心被塊碎磚絆了一腳,重心不穩的瞬間被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攬住了腰。
他沒立刻放開我,趁亂中撐到了我胸膛,另有一隻手從上方摸進我脖子,圍巾後領趟進涼風的刹那,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沒遮掩好。
就像一米八的男生可以看見一米五女生的内襯一樣。
下一秒冰涼的指腹壓在了我後頸微隆的棘突上。
草!
那裡被林顧咬上了印迹,圍巾摩擦時都會有輕微痛感,更别提指腹了,激得我生理鹽水從眼角泛到眼尾。
“走夜路要小心啊。”
被放開禁锢的瞬間,我踉跄地倒進一人懷裡,被扶了一把,我聽見闵讓含着笑意悠悠繞繞的聲音酥麻地響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