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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記憶,全都是關于歡聲笑語。萬事萬物在這由稚嫩嗓音歌唱出的童謠裡,被織成一篇篇童話。
憑着機械記憶将它們書寫下來。
運筆刻意,模仿曾經喜歡的某種呆萌字體。
黃褐色的古樸竹簡上,書寫着幼稚憨态的字體,極緻的反差令人感到恍惚。
我是屬于這個世界的,過去的一切都不可以再想。
我需要一種邏輯自洽,需要達到某種統一。這樣我才能找到歸屬感,才不會惶惶不安。
對!
那麼首先,我要達到生理認知上的統一。
我是女孩子!是女性!是性别女!
裹胸!對!我不需要它!
餘光處被我解下的裹布以一種松懈的姿态向我挑釁。凝視半晌我即刻起身取了剪刀。
我是女孩子,不需要這個。
我發狠地剪了起來。
布片從我手中頹然地墜落。
不對!正因為我是女性,才需要這個,這樣我才能裝成男人,而真正的男人是不需要這個的。
不對不對!有了它,恰恰才能說明我是女孩子呀!我不能沒有它!
扔掉剪刀,我顫抖地捧起榻上的布片,即便雙手不聽使喚,仍舊企圖将它們拼起來。
門外響起了扣門聲。
“先生,扶蘇公子來了。”
我隻覺腦袋嗡嗡的,什麼也聽不清。
木然起身,感覺身體輕飄飄的,頭卻沉重無比。隻随手拉了拉肩上的衣領,踉跄着挪到門邊。
門開的一刹,滿天的紅霞襯着一身月白,一雙漆黑的眸子即便背光仍不掩其輝,隻是那兩點漆黑在墜入我眼眸的一瞬即刻放大,黑到我什麼也看不清了。
混沌。
即便夢境,也是混沌不堪的。
在夢裡,我回到那個清晨,情節不一樣了。我在睡夢中被媽媽叫醒,她說炖了我愛喝的銀耳羹,讓我快點起來吃。
我起身沒看那地圖一眼,套上外衣便徑直出了房門。
看吧!我隻是做了一個噩夢,那個異世所經曆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可是在我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世界卻變了。他目光陰鸷立于門外,緩緩走向我。我心下一驚下意識轉頭,迎接我的卻是竹屋那扇簡樸的木門。
“先生!我不是有意的……”
“公子,渌姑娘醒了!”耳畔傳來略帶喜悅的呼喚聲。
我緩緩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仍舊如來時般古樸,隻是多了幾分雅緻奢華。
急促卻輕快的步伐向我走近。
“快!去請大夫。”人未及近聲先至,随着話音落他已側坐床沿,頭也未回向着身後吩咐道,一雙漆眸滿含關切。
我讷讷側眸。
“渴……”
他從侍女手中接過碗,我正欲起身,肩頭卻被輕摁下。我不解其意,隻見他将碗具遞還侍女又起身躬腰,後脖頸處一寸裸露的微涼皮膚感受到幹燥溫熱的觸感,随即傳來一道支力,在劃至一側背脊後肩臂被攬住。
我就這樣落在他的臂彎中,他一手拿過裡側的枕頭,在背後獲得一股柔軟的支力後,他方才起身,又自顧接過侍女手中的碗。
“來,慢點。”聲色朗潤溫柔。
卻令我不知所措。
及近唇邊盛着清水的湯匙角度微傾,許是見我發愣,他下颔微收向我示意。
有些不自在地,“公子,我自己來。”語罷便接過他手中的碗,雙手捧着碗一手拇指管住湯匙,大口喝了起來。
喉嚨幹澀許久倏地被灌入一股溫水,喉腔未被完全打開,液體嗆入氣管,整個人忍不住猛烈咳嗽起來。
後背傳來或輕或重的拍打。
待見我稍稍平複些許,“還是我來吧!”眼底是他執着匙柄輕舀骨節分明的手。
這次便不再推诿。
雖不及大口來得暢快,但一小湯匙的溫吞更能滋盈過枯涸腔體内的每一個幹澀細胞。
待口腔幹涸得到緩解,大腦似被激活般開始運轉,逐漸覺得這畫風太過詭異。
似是反應過來般猛然擡頭。
接納我的卻是滿含溫柔與關切,又略帶疑惑的目光。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瞳仁漆黑明亮,眸光柔和清澈。宛然星夜裡如墨的蒼穹攜着漫天星辰投入人世間最清的那池潭水。澄澈、柔軟、璨璨。
“公子……”
“你昏迷了整整兩日,大夫說你積郁成疾,有什麼事待身體養好再說?”雖是商量的語氣,卻含着濃濃關切。
似是一切關于我的疑點都不在此刻重要着,這是關懷,也是信任。
更是我的不解,他的不及。
脖頸處倏地一陣不真切的痛感,綿至心間。那是腦中劃過的一瞬關于類似情境的過往。
我不願再想,亦不願再提。
隻是這一瞬無法教我不聯想起,兩人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那巨大的對比和反差隻讓我對扶蘇滿懷感激。
而這種心情,在第二天醒來,看見床榻邊整齊疊放着的四套衣物之後,變得無以複加。
衣裳、鞋帽、配飾一應俱全,男女各一套。更甚者,還有小盒的胭脂。
怎有男子溫柔解意,細膩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