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懼地猛然回視，撞入他洞隐察微的曠藍眼眸的一瞬，那雙幽黯眸底似是将我的錯愕怔然盡收其中，目光清亮一瞬，唇畔弧度加深，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是滿意。
錯怔着微啟唇想說些什麼，唇瓣輕顫大腦卻組織不出任何隻言片語。
帶着幾分諷意，張良出口诘問道，“令尊頗為自豪之事，子清緣何藏着揶着？”
是……那位大叔告訴他的？他們什麼時候碰過頭？
馬蹬？腦海間快速搜羅，記憶準确地定位到一個清晨。已知的也隻有那次了。
那日清早，我與他在桑海偶遇，彼時他正被公孫玲珑圍堵……接着，在他的一番彎彎繞繞下，我便随他一同歸莊，途經大叔的商鋪，我回到後院牽馬讓他等我一會兒，可等我繞至正門後卻不見他，後來竟然發現他與那位大叔聊得很是熟絡……
難怪那天同行之時他那般陰晴不定。更甚者，還主動提問那馬蹬是不是我父上從百越帶回的，也就是說他當時就猜到我會這麼诓騙他。我去，我當時怎麼沒反應過來？
所以在我很是得意地告訴他我順利地幫他騙過荀夫子之後，他才會一副别有深意的表情和語氣嘲諷“對子清撒謊的能力向來不質疑。”
想到這霎時間我心裡升起一股氣悶，一方面是因着…張不良實在腹黑，鐵定是去套話了；另一方面，那位豬隊友大叔盡給我拖後腿！
此刻想去質問他怎麼可以去找我父親套話，可又覺這不是有幾分心虛不打自招的意味麼，又是一個悶虧！
算了，這氣等我回去找大叔撒好了，畢竟我好像确實隻敢窩裡橫！
許是見我目光躲閃又皺眉抿唇的，張良微微側頭挑眉示意。
“我…弟子隻是不想鋒芒太盛，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其實倒也不是不能讓他知道這些東西最初是出自我手，隻是這樣一來就會顯得我很是獨特，獨特便會引人注目，這于我來說自然是不利的。
說來說去…還是我當初太心虛了。
張良收回審視的目光直起身，良久未有言語似是在等我繼續。
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既然你不問了我索性就當這茬過去了吧？
“三師公，天色已晚，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我不動聲色地望了望周身的山景，白日蒼翠的山色此刻已被薄暮籠罩略顯昏昧。
“也好！”
未想張良竟這麼好說話心下一喜，隻是一瞬，又覺哪能這麼輕易過關？不能高興太早，畢竟張不良很喜歡玩反轉！
果不其然——
“邊走邊說，也可。”
诶！被我猜中了。看來某種程度上我也是能看穿謀聖大人的嘛！隻是這種看穿根本沒卵用！跟他看穿我可不是一個級别的。/攤手
話說回來，難道要我在和他同乘一駒的情況下胡謅？聯想起來的路上被某人圈在身前這種親密接觸可是讓人僵硬到不行，我可不确定到時候腦袋能不能騰出運算空間去和他周旋，還是就地解決吧！
“Ewww~三師公還想說什麼？”此刻隻有表現得對這個曾經诓騙他的謊言不以為意的樣子，方能顯得我磊落。
隻是，怎麼都不敢擡眸直視他的眼。
“那辯合之時，為何又不懼大出風頭？如此一來，豈非南轅北轍？”語速依舊是那麼不徐不疾，清越聲嗓散在山颠的薄暮裡。
……
這個問題有點刁鑽啊！
當時心覺自己已經上了張不良的可疑名單，為了洗刷嫌疑拟定了那個白癡的洗白計劃跑到莊外樹林裡作記号期盼偶遇主角團伸出圓手刷一波大大的好感度+信任度。
當然，結局大家都知道了。
思忖半晌，張不良剛剛不是跟我玩了個示弱而後猛然一個急轉彎抛給我一個令人猝不及防的诘問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麼？
我噘了噘唇，鼻息間溢出一聲輕哼滿是不樂意，“這事難道不應該問三師公自己麼？”
甩鍋ing！
“三師公屢屢試探讓弟子很是為難啊！那日清晨在桑海街頭，弟子看見丁掌櫃帶着子明和子羽，不對，應該是天明和少羽二位師弟，說什麼進了小聖賢莊後務必要聽從三師公您的安排，總之就是囑咐啦！後來，三師公您也知曉，他們被帝國官兵發現後走散了。我琢磨了一下，看樣子他們是要入莊成為我的同窗了。而且似乎與三師公您還有所牽連，我一合計，心想着能否幫他們一把，領他們入莊，如此一來也算是幫三師公您一個小忙。”
“也許三師公就不會再懷疑弟子别有用心了！”
“哦對！屆時弟子還能還上您一個人情！這簡直就是一箭三雕的完美計劃啊三師公您說是不是？”煞有介事的我都快覺得我成“謀聖”了！
一番話真假參半我都覺得快要騙過自己了，心間豁然眉眼彎彎頗為自得正欲擡眸看向某人尋求贊許，甫一擡頭，某人竟然同步背過身去了，墨發随着下颔輕收而微揚，擡手輕抵鼻間肩頭隐隐聳動。
……
您快别笑了，我都快枯了！ →_→
“後來的事三師公也知道了，弟子……在莊外的樹林裡迷了路。”所以才會到處亂刻亂劃瘋狂作記号，非是跟不明勢力留的暗号哦！
張良輕咳了咳嗓端正了神态再回身之時，神色卻略顯晦暗不明，我心間咯噔一下，忽而意識到這番說辭間有很大的纰漏。因為，這麼說就無法解釋那片“飛矢不動”的竹簡的來曆。我得圓回去表示我在此之前就已經知曉帝國這群人要來搞事。
“啊！所以弟子才在樹林裡作标記，結果沒想到卻碰上了您……”一想到這件事心間宛然被芒刺紮了一下。
聲色頹喪了些許，“弟子不懂事似乎險些壞了您的謀劃，後來……後來三師公好像對弟子更加懷疑了，不得已我才決定啟動早先拟好的A…甲計劃，也就是……辯合一事了。”嗯！得告訴他其實那是B計劃，真正的A計劃是怼公孫玲珑，這樣一來那片竹簡的來曆也說得通了。
“至于我如何知曉公孫先生會前來，以及會出何種辯題，這些弟子都提前做了些功課。具體的過程有些長，三師公若想知道的話，弟子也可以講給您聽。”
其實也再好謅不過了。
隻要不像那什麼阿拉伯數字和馬蹬一樣穿幫穿得毫無回旋餘地，我就能給它圓回來。
但我猜測隻要張良沒有做過調查，大概率是不可能再穿幫的。因為，除了有上帝視角這件事沒法實話實說以外，其它的哪件事不是真的？
張良凝視我的眸光微斂，似在細細找尋我話中是否有所纰漏。登時又開始心虛害怕再次被抓把柄，畢竟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撒謊就很能說明問題了，我十分不能肯定張不良帶我來這人迹罕至的山崖颠，會不會是想…嗯我還是别以君子之心度狐狸之腹了，畢竟度不來。
“你倒是頗費心思！”張良哂笑一聲，挑了挑眉眸間黠意濃濃。
話中揶揄之意還能再明顯一點嗎？
唉！似乎，确實有一點…用力過猛，反倒有那麼一絲欲蓋彌彰的味道。但…這不是迫于某人的高壓麼？
“哪裡哪裡…都沒能打消三師公您的各種疑慮怎麼能談得上費心思呢！”我别過頭撇過眼毫不客氣地給他揶揄回去。
若不是您哪家老是一副狐視耽耽的樣子，我至于這樣麼我。
餘光間某人眸光微動莞爾一笑，再擡眸之際，眼角處瞥見一方廣袖翩然而起，如玉般瑩潤的手掌向着我的方向探來，眼見着那白潤修長質骨分明的手離自己愈來愈近，本能地向後傾身欲躲離。
摸不清張不良意欲何為，君子動口不動手，說不過也不能動手有悖君子之儀啊魂淡！眼看似乎躲不過了索性閉上眼别過頭去，甫一側頭，下颔處倏然感受到一股溫熱觸感，帶着些許力道，迫使我面向前方。
雙目微啟，映入眼底的是他瑩白的手掌，手心脈紋清晰腕骨線條明朗。虎口打開處，拇指與食指微屈，輕托住我的下颌，力道不輕不重，卻讓人逃離不開。
突如其來的暧昧舉動懸提着我的一顆心，張良向來不是輕浮之人這般舉動委實出人意料，心下開始害怕莫不是……讓他找出了什麼纰漏？
許是見我遲遲不肯擡眸，下颔處的力道加重幾分迫使我仰頭面向他。
見我眼睫輕顫緩緩睜眸，張良這才滿意而笑傾身向我，聲色清潤柔和語調抑揚，可眸光狡黠不乏诘難之意，“為何總是躲躲閃閃，不敢直視我？”
廢話啊在謀聖面前當細作誰能不心虛？
呃！可是我總不能說我是作賊心虛吧？
身正不怕影子歪，那既然是光明磊落的，為何要躲躲閃閃？
躲躲閃閃就是說明有問題。
我已然腦補出，如果我再次甩鍋說“就是因為三師公您老是懷疑我我才會心虛。”那麼張良肯定會诘問“你又沒做虧心事就算我懷疑你又有什麼好怕的！除非你做過！”
這簡直是自掘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