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哥’你是怎麼說服三師公的啊?”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心裡卻升起一股莫名的意味。
還來不及去細細探究,“大哥”一句話差點沒把我噎住。
“小事一樁,不過是欠了一個人情而已。”
天明一副“不必記挂于心但還是要感謝一下你大哥我”的神情簡直不要太明顯。
“那…三師公會去嗎?”我想再确認一下那股莫名的意味。
“當然會啦!三師公親自帶領我們這一隊。”
聽到這裡……心情略有些複雜,方才來不及探究的心緒在心間豁然清晰了起來。一方面有些無語,這腹黑狐狸可不是又坑人了;另一方面卻是有些黯然,他好像不太想讓我參與的樣子,會是出于什麼原因呢?
不過也不知曉他們最初是如何安排的。張良是否從一開始就打算親自帶天明一隊呢?還是說,是在答應天明允我一同前往之後才決定帶隊的。兩者之間的區别還是挺大的。
不過,這種細枝末節在天明這鐵定是打探不到的。而且,似乎我也并不那麼想去打探。
如果他是在答應天明之後才決定帶隊,是出于對我的不放心?
如果是在那之前就決定好的,卻不願讓我參與,聽起來多少讓人有些心傷啊喂!
所以,不去打探是最好。顯得我好似多麼在乎這件事一樣。
經過昨日那番試探,張良對我那薛定鄂的貓一般的信任不是已經很明顯了麼。至于後者,那是一種極微妙的,一旦為人道出便無法自恰,而後會如同星火一般燎燃的心緒,當然是将它掐滅在心底最為妥當。
正在傷神間,天明一聲輕呵将我從思緒間拉了回來,“你到底去不去嘛!”
看着雙手叉腰凝眉噘嘴的小屁孩,心下突然起了一絲惡趣。
“小鬼,你該不會是想在我這把人情賺回來吧?”畢竟這小子的模仿能力超強,之前學蓋聶的口氣一闆一眼地教劍聖如何在這亂世靠着烤山雞的技能活下去,那可是學得有模有樣。
依着這小鬼被狐狸良坑了好些次,難保不會跟着學!
“大哥照顧小弟是應該的!”邊說着邊搖頭晃腦,
“反正我一共要欠三師公七個人情,無所謂啦!”天明擺了擺手,一副不差這一個的神情。
“那……我需要做什麼準備嗎?”既然是去采風,考察民土風情之類,總該準備些筆墨竹簡什麼的,以便記錄嘛!
天明聽罷卻是撓了撓頭,“好……好像沒提這一回事啊。”接着又倏然擡頭,一根手指在身前比劃着,滿眼含笑地,“大哥我回去幫你問問,你盡管等我的消息吧。”
說完便一溜煙地跑了,留我在原地一臉懵。既不知道具體時間,也不知道大概行程。不過天明能跑得這麼快,大概也是因為……他其實也什麼都不知道吧!囧
現下情勢愈來愈複雜,我當然沒有心情和精力去在意或者期待這件事。更也許,那道被我封滅的蠢蠢欲動星火般的心緒最後築成了一堵倔強——
不想讓我去,那便不去就是。
從那之後的幾天,我時常心神不甯。偏偏荀夫子已經搞定了端木蓉的傷勢,開始将注意力重新移至我身上。當時正發着呆,被喊了好些聲才回過神來,一時想不出荀子為何會出此提議,腦海中不自覺略過那匹白馬的身影,心覺不是不是這件事讓他覺着我懷有一顆仁善之心,所以才會提議讓我跟他學醫。
也許是因為當時腦子處于宕機狀态,隻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是獸醫嗎?”
荀子花白的長眉抽了抽,而後罰我抄了足足三遍《勸學》。
太陽還未落山,屋子裡有些悶熱。放課後在竹屋前靜立了許久,望着荷塘裡淡粉的芙蕖随風輕曳,一股爽涼氣息夾雜着淡淡的荷香拂面而來。心覺這水蒸發是要吸熱的,室外定然比室内涼爽許多。
我回屋抄上兩卷竹簡筆墨向着苑内風亭而去,趁着太陽還沒落山能抄一點是一點。
太陽從初升伊始便向西而落。
始來,那光芒萬丈的朝霞蘇醒着萬物;
當空,熾烈如焰般的光火明豔着世界。
風盛一時,拟神明澤世。
卻在行将之際,好似心有不甘地,悄然生出一隻隻宛然利爪般的狹影,從高山、從茂林,從不起眼的一草一木,從你我的腳下悄然延伸。利爪般的狹影愈拉愈長,直到爬滿整個大地,也依舊無法拽起它那漸落的身軀。
我望着被夕陽生出的狹長利爪拽緊的風亭,感慨着——日方中方睨。
卻在一個側目間,餘光捕捉到另一隻“利爪”正以一種穩而有節奏的勻速向着我延伸而來,這速度比一般的“利爪”可快多了。
那被風掀起的衣袂一角像躍躍欲試的爪牙。
像狡黠的狐狸的爪牙。
許是我太沉浸那過于貼切的腦補,大腦自動将周身出現的一切都融入其中,以緻于那一瞬間我有種被逮到的感覺。O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