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唇微張了張,确實半天都未能吐出半個字,索性放棄了,沉了沉肩,眼簾下垂,喪氣地暗哼一聲,終究妥協。
“是~三師公!”要不,待這件事辦完,看情況向他坦白吧?
見我一陣語塞後無法推诿,隻得讷讷地應下,狐狸滿意而笑,接着便起身。
待踱步繞至案幾側,見我仍是無甚反應,狐狸便停下腳步,微側頭示意我,目光指向那三冊竹簡,唇畔還噙着幾分笑意。
想起許就在不久前發生的,狐狸坑盜跖勇闖蠶絲陣——
盜跖:“我可以…拒絕嗎?”
張良:“不可以!”
想起不就之後的以劍論道,亂神兄被某人憋出内傷——
亂神:“你論劍結束了麼?”
張良:“結束了。”
亂神:“可以動手了麼?”
張良:“不可以!”
無奈。
起身抱起案幾上的三卷竹簡,轉過身頓了兩秒,便擡步往回走。狐狸這才邁步跟在我身後。
不過幾步,由于速度一快一慢,本是一前一後結果變成并肩而行,而我隻是雙臂抱着三卷竹簡,心下想着該找什麼理由說服荀夫子。
已知的兩次修繕書籍:
第一次,十年前小聖賢莊發生過一場大火之後,應當修繕過一次;
第二次,書同文政令下達之時,組織抄譯六國卷籍。
“以往…/荀師…”兩個聲音同起。
“三師公您先說!”未擡眼看他。
聽着一聲輕笑,“還是子清先講。”
……
好吧,就不跟狐狸推來推去了,恐怕也推不過!
“弟子是想問,藏書閣以往修繕過幾次典籍?除了第一次謄抄的時候,師叔公拒絕了,後面還有嗎?”我低着頭看着地面,随着話音落下,轉頭看向左邊與我并肩而行的人。
了解多一點,摸清荀夫子的心理,才比較好開展工作。
張良卻是側頭看着我,耐心聽着,待聽完我的問題,略作思忖,“這卷典籍的性質比較特殊,并非儒墨顯學、天然适合廣為流傳的一類,所以原籍也隻作收藏用。後來的一次典籍修繕工作,荀師叔也有參與,掌門師兄向他提起是否以小篆抄錄一卷,以免随着齊書失傳,典籍也随之失傳。”
狐狸說道一半便停了下來,唇畔眸間還帶着幾分笑意。
“那後來呢?”這有什麼好笑的?此時心裡已全然接受狐狸的安排,隻想着如何圓滿完成任務。
而狐狸看了看我的表情,斂了斂笑,“後來,荀師叔捋着胡須,緩緩颔首,說道,‘掌門師侄說得很有道理’。”
……
怎麼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正在納悶之際,狐狸面帶幾分忍俊不禁,“接着荀師叔說,‘所以,以免這三冊典籍失傳,就留着他們,不燒毀了’。”
……
秦朝版的“十動然拒?”
荀夫子的邏輯也是厲害,這意思就是說,你還想讓我抄?我不燒毀他們算好的。
這确實是怪老頭的作風嗷!
雖說這麼一反轉确實有幾分幽默,甚至都能腦補伏念聽完之後當場愣住。
但,這也說明,倔老頭對于抄譯這三冊卷籍是很抵觸的。
尤其,李斯還吐槽過,荀子是越老越倔。以前都沒能說服的事情,現在我怎麼去說服?
皺了皺眉,“三師公,我怎麼覺得,這件事情很是難辦啊?”
而狐狸見我愁眉苦臉的,隻是緩緩颔首,悠悠道,“确實有幾分難度。”
四目相對,見他這副毫不在意的模樣,瞋了一眼,轉頭便加快步伐,心道,狐狸你給我出了這麼個難題,自己倒悠哉得很……
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好了。
“但這件事,如果連子清都辦不到,也就沒人能辦到了。”我聞聲頓足轉頭,狐狸的表情似笑非笑,教人分辨不清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
聽他這麼一講,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于是停下腳步側過身等着他。
如果此前隻是想八卦,确認下自己對狐狸的猜測是否準确。但這個時候,這個問題已經關系到這件事能否順利進展。
見我凝眉細思,張良仍步履悠然,不過由于距離不遠,幾步路後便與我并肩而行。
回路上,倒不似來的時候那麼步伐匆匆。
我垂眸思忖了片刻,“三師公,當初您是怎麼說服荀夫子的?”随着話音落,轉頭看向張良。
“嗯?說服荀夫子什麼?”狐狸側過頭問道,眸帶笑意,不知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倒也不在意,“據我所知,荀夫子已經好久不收弟子了,一直都在閉關。”
狐狸倒也很有耐心,依然淺笑微微,“所以子清的問題是什麼?”
皺了皺眉,非要我說得這麼清楚?頓了半晌,組織了下語言——
“那次辯合之後,三師公是如何說服荀夫子收留弟子,且願意親自指導弟子學習的?”
此前已經分析過,以荀子的年歲以及名望,許久都未收徒且不輕易收徒,怎可能憑那幾歲孩童的一番話,便答應收我?所以張良一定是從李斯着手的。
狐狸沒有立即回答我,而是笑意淺淺地看着我,“子清是如何以為的?”
不想他卻把問題抛給了我。
怎可能那麼快就說出自己的推測?
我回過頭,“三師公方才說,師叔公喜歡弟子,可弟子一點也不這麼覺得。”
“嗯?這話從何說起?”
于是決定将那日在竹屋被訓斥的事告訴他——
“二師公來到竹屋那天,說莊内來了個天才少年棋手,連三師公您都三戰三敗,于是想請荀夫子出山,挽回小聖賢莊的顔面。”
言罷側頭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狐狸,聽着我的話,他眸中充盈了幾分笑意,耐心地等着我說下去。
“第二天晌午,師叔公在那研究棋局,弟子在一旁抄書,不想總是抄錯,于是就用小刀刮錯修改,結果卻被荀夫子訓斥了。”說完撇撇嘴,明明是那怪老頭自己心神不甯。
不想狐狸卻是悶笑了一聲,“哦?荀師叔訓斥了你什麼?”
“事情是這樣子的!”我還是從頭說起把。
“荀夫子本在研究棋局,卻忽然向我打聽起子明的事情。對于子明師弟,弟子所知不多,隻是從‘白馬非馬’的辯合中,對他有所了解,于是便将這件事搬出來,誇贊子明師弟機智聰穎。”
按理說,我也不可能對天明有過多了解,畢竟辯合那日他才入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