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如此說定了!”說完,他施禮的雙手朝向張良,“弟子先告退了!”而後便轉身離去。
我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轉頭發現張良正噙着别有深意的笑看着我。遂低下頭,以免過多地與他目光接觸。
一路上又是靜默無言。
“子清真可謂一戰成名。”張良開口打破了沉默。語速緩慢,聲音溫潤儒雅,隻是語調上揚有那麼幾分戲谑的意味。
幹笑了笑,“三師公莫要打趣弟子了!”
“看來在竹苑待着不錯,還能以荀夫子作擋箭牌,是不是?”他側頭看着我笑了笑,雖是戲谑,但一改往日的綿裡藏針,眼神裡多了幾分溫潤柔和。
吐了吐舌,“這都被三師公看出來了!”
“你真像隻狡黠的小狐狸。”說罷他輕笑一聲,轉頭繼續朝前走。
喵喵喵?我像?狐狸?狐狸說别人像狐狸?忽然想到一個詞——賊喊捉賊。
穿過回廊,繞過幾座閣樓,一路跟着他來到一座建立于懸崖邊上的,氣勢宏偉的重檐庑殿。
遠觀之,庑殿頂部青色的琉璃瓦與海天同色,渾然一體。待及近,可見樓閣碧瓦朱檐,雕梁畫棟,精緻細造。穿過之,則見樓閣三面環海,并在三面各修了一個寬闊的露台,而極目之處,是一望無垠的天空和大海。
心中豁然敞亮,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放飛。真想快點走向那露台,去仰望天空,俯瞰大海。
而礙于身邊的某隻狐狸,隻得按捺住這份急切。
因為他在走到最靠近露台的那張案幾之時,并沒有繼續向前走,而是繞過案幾,在一旁坐下了。
看來是要在這裡談事了,方才心中被放飛的什麼東西,又被他這一舉動給揪了回來。
所以到底是要我做什麼?
理了理衣裾,端正地在他對面坐下。
他唇畔含着笑意,淡看了我一眼,便攤開案幾上的布帛,攬袖執筆,專注地畫了起來。
寥寥幾筆,能看出是一間屋子的室内結構圖。
側着腦袋努力分析着,不覺皺了皺眉,這不是…荀夫子的竹屋麼?
某人頓了筆,擡眼看了看我,“子清可是不願為我辦事?”語調上揚,是戲谑還是探究,我有點分辨不清。
“怎會,能為三師公效勞,弟子樂意之至。”才怪!要不是被你強行欠人情,我哪裡需要這麼忐忑不安。
“如此便好!不過是舉手之勞,子清不必擔憂。”言罷便又開始畫了起來。
這“舉手之勞”該怎麼理解?
撇了撇嘴,信你才怪。
而這小動作,恰好被剛放下筆,擡頭看向我的那隻狐狸看進了眼裡。
而他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隻是勾了勾唇,雙手褰起布帛舉至跟前,雙唇微撅,呼氣将上面的墨痕吹幹……
動作緩慢優雅,甚是賞心悅目。
由于布帛的遮擋,倒是遮去了大半棱角,他細長的眉眼由于吹氣的動作而輕微上挑,更顯得如女子般妩媚。
許是感受到了我的視線,張良那本流連于布帛上的目光毫無預警地指向了我。
已經來不及收回眼神,隻好作勢傾身探頭,假模假樣地裝作想要看清布帛上所繪的内容——
“咦?這不是…竹苑的主屋麼?”
張良見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隻是雙手将布帛調轉方向,放回桌上,而後定定地看着我。
不自然輕咳了兩聲,迅速找回被狐狸勾走的神魂,指着布帛道,“這…是,竹苑的主廳,荀夫子每日在這下棋,所以,三師公是想要子清做什麼?”
他拂起袖口,執起筆在布帛的右邊畫了一個方框和兩條對角線。“子清每日上課,可是在這張案幾上?”
哇三大王,這你都知道。
看我一副驚訝的模樣,狐狸淡笑了笑。在方框的右邊,先前便已繪好一張方格上,他提筆在上面圈了9個圈。
這是?我恍然大悟!張良就是在窗棂的格子中間嵌了一枚方孔錢,利用小孔成像原理,坑荀夫子出山,救端木蓉。而這件事,就是“白馬非馬”幾天之後的劇情。
果不其然!
隻見他右手探入左手的袖口,從中取出一枚方孔銅闆,接着左手順勢繞下,攬着袖口。右手将那枚銅闆置于方格正中央的圓圈當中。
整個動作優雅流暢,仿佛從他指尖落下的,是一枚精心布局的棋子。
那一瞬間我有些恍惚,忽然覺得,在眼前這個看似溫文儒雅的男人眼裡,所有人都可以是棋子。雖然其他人也許和他有着相同的利益,但我并非如此,我不應該淌這趟渾水。
可現在卻被強行拉入夥!!!
垂首,斂了斂眉,眼睛盯着那枚銅闆,“所以,三師公,是想要子清将這枚銅闆,鑲入這扇窗棂正中央的圓孔中,是麼?”
這對我來說,确實是“舉手之勞”。但我忽然有種想法,卻又不敢确定,或者,是不想确定。
“答對,子清果然聰明。”他的聲音依舊溫潤平緩,語調些許婉轉,帶着幾分自信。
果然啊,一切都在他的籌劃中,自己也不例外。想到這,雙手不覺收緊。
心下暗歎了口氣,擡手将那枚銅闆拾起,收入袖口中。帶着幾分輕松和俏皮,笑着道,“不過舉手之勞,卻能為三師公解憂,子清倍感榮幸。”
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哪都沒讨到好,還欠了你人情,還要幫你坑人。這也太不公平了!
未待他回應,便接着開口道:“不過,弟子亦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三師公可否應允?”
“哦?說說看!”他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對我接下來提的請求很感興趣。
“子清想請三師公準許我出入藏書閣!”我直視着他的雙眸,堅定地說道。
一陣風湧入閣間,拂起他的墨發輕揚,也撩亂了我額間的點點碎發。閣樓外,海浪激湧,鷗鳴聲聲。
他将布帛卷起,握在手中。然後起身,向着露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