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摸索着将茶壺拾起,搖晃了兩下,裡面的水已然潑得幹幹淨淨。
心道,真是倒黴!好不容易找到水,竟然給潑個幹淨。隻好出門去外面找找了。
待我打開門,借着從敞開的窗戶中透進的幾許光亮,才分辨出,這是有間客棧。
我蹑手蹑腳地,想去到隔間處,或樓下看看有沒有水。然找了一圈,不僅水沒找着,燈盞也被他們收了起來。我隻得摸黑到樓下繼續找。
最後,隻剩下櫃台了。心下猶豫了幾分,櫃台是店家的财務賬目重地,我這麼去找,似有些不妥。
但唇舌間的幹澀感讓我此刻顧不了許多。
終于,在櫃台上找到了茶壺,顧不得形象直接打開壺蓋噸噸噸灌了好幾大口。隻覺似有一股甘露從喉間滋盈而下,潤澤着五髒六腑。很是暢快。
又補了兩大口,這才準備回房繼續睡。
繼續在黑暗中摸索着,卻在靠近樓梯之時,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一個人形輪廓。
登時心下一緊,喉頭哽住,心中升起一股恐懼感。
聲音帶着些許顫抖,“誰…?誰在那裡?”
接着便聽到布帛摩擦的窸窣聲,黑暗中,依稀能辨别出些許人影晃動。一系列動作後,從他身前燃起一道亮光,緩緩向四周蔓延開來,我這才看清了那人正是——
“三…三師公。”疊手揖禮。心道,你有燈幹嘛不早點,要在這吓死人啊。
他執着燈盞向我走來,隻見他一身精白色中衣,墨發傾瀉,一撮覆于身前,鬓間額角的碎發朦胧了他的輪廓,許是燈火暈黃,白日裡棱角分明的五官,此刻是無比的柔和,由于剛離枕而顯得有些淩亂的青絲,讓他顯得有些慵懶。我覺得喉頭更加幹澀了。
“酒…醒了?”由于剛從睡夢中醒來,嗓音也顯得略沙啞,聽起來很是魅惑人心。然語氣卻是冷冷的,似有不悅。
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仍是端着雙手保持着施禮的姿勢。
“醒…了。”他該不會,要在這個時間教訓人吧?
卻見張良向我走來,在離我半米處站定。我擡眼瞟了瞟,不知道這妖孽想作甚,隻感覺雙手有些端不穩,整個人頭昏腦漲的。
他右臂微屈秉着油燈,俯身看向我,随着身形的晃動,如絲般的墨發略過我的腕頸,微涼順滑。令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他身姿微傾,離我隻有半拳距離,手臂因舉着燈而舒展開,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置身于他的氣息之中,雙手有些頹然。
察覺到他的目光,我擡了擡眸,不料卻撞進了他那雙曠藍幽窅的眸子中。
半晌,又見他左手緩緩擡起,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隻是木讷地斜眼看着他的動作,但見他唇角微揚,接着我感覺頭頂的發簪被抽開,緊束的頭發沒了束縛,倏地傾瀉下來,而我卻覺得頭皮登時放松了許多。
我瞪大眼睛擡頭看着他,不知他是何用意。隻覺耳根發燙,心跳加速。許是感受到我的視線,張良也微低頭看着我,他唇畔的笑意似更深了。
“入寝時,束發解開,有助安眠。”
燈火勾勒着他的輪廓,暗的那面魅惑妖冶,明的那面柔和溫潤。那雙被燈火點亮的眸子,如夜空的星辰璀璨,如曠野的篝火搖曳,如盛夏的螢火閃爍。
我眼睑微動,雙唇顫了顫,卻見他在加深了唇畔的笑意後,雙唇輕啟,“這樣是否放松些?”
我木讷地點了點頭。
“還不接盞?”此時我才意識到,他是來給我遞燈盞的?
可為何他一直悄無聲息的,而且遲遲沒有将燈火點亮,卻是在待我喝完水,欲上樓回房之時才現身?
這不符合一般人的行為邏輯。
“不欲回房?”在我思索之時,張良開口問道。
我這才回過身來跟在他身後,仔細傾聽着他上樓梯時的步子。
“三師公…”
“嗯?”
“你…是人,還是鬼啊?”
聽得一聲悶笑,“何出此問?”
“方才…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
張良頓下腳步,側頭看向我,斂目一笑,“子清方才的心思都在茶水之上,聽不到豈非自然?”
你說得好有道理哦!但這夜深人靜,稍微有點聲響就能引人注意,怎可能會聽不見你的腳步聲。
倒了門口之後,我将燈盞遞回給他,他道了一聲不必,便走向我隔壁的客房。
看來,是方才打翻的茶壺吵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