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淩早在許蔚燃靠近的那瞬間,就醒了過來。
她膽敢把光腦放在椅子上,不管不問,自有不用擔心光腦會被人盜走的能力。
在睡覺時,對周圍的情況保持警覺,這是狙擊手的必備技能。
因此,無論許蔚燃把腳步放得有多麼輕,呼吸放得有多麼慢,尤淩仍舊能清楚地捕捉到,許蔚燃靠近的瞬間,呼吸有多亂。
尤淩緩緩擡頭,舒展僵硬的身體,眼神卻一直沒離開許蔚燃。
等聽到骨頭啪啪響了兩聲後,尤淩擡手摸了摸許蔚燃的頭。
沒辦法,許蔚燃蹲在這裡,雙眼一瞬不瞬盯着她,看起來就很好摸。
尤淩也是沒忍住,摸完後又覺得有點暧昧過頭,尴尬拿起旁邊的水,放在許蔚燃手裡。
欲蓋彌彰說了聲,“快起來,坐這。給你買的,喝吧。”
許蔚燃像是一台機器人,隻會按照尤淩的指示進行下一步動作。
他乖乖坐在尤淩旁邊,擰開水瓶,微揚着頭,咕噜喝水。
他的動作很快,在尤淩小口抿着水時,許蔚燃已将這瓶五百毫升的水喝光了……
尤淩震驚看向他,捕捉到他嘴角溢出的水珠,順着臉頰和喉結,沒入黑色校服中。
她無意識跟着咽了咽唾沫,不知是因為驚訝,還是因為水珠。
吞咽聲過大,尤淩不禁紅了臉,轉移視線,也将話題轉移,“你說你有話和我說,是什麼?”
其實,尤淩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坐在這裡等了三個小時的理由。
沒有必要,甚至大概率會等不到許蔚燃。
二皇子殿下早就說了,讓她提前離開。
可尤淩心裡就隐隐有種期待,覺得隻要等着,許蔚燃總會來。
甚至在做出等待這個選擇時,尤淩已幻想到,要是她離開了,許蔚燃再回來找時,沒見到她,會是怎樣失落。
尤淩不忍,也不想見到許蔚燃失落的模樣。
哪怕在平常人看來,許蔚燃冷淡的表情,冰冷的義眼,不會有任何情緒。
可尤淩卻能夠從那張臉上,察覺到不一樣的情緒。
比如說此時此刻,許蔚燃又說了那句,如上次一模一樣的,“下次别做這種事。”
尤淩卻在這個時刻,因着心境的轉變,察覺出兩分不同的味道。
緊接着,她腦海裡将此時的場景,同之前作對比,反複對比後,尤淩終于看出來了不一樣。
一樣關心的語氣,一樣擔憂的眼神。
不一樣的,是眼睛的顔色。
在绯紅莊園那時見到許蔚燃的眼睛……是翠綠色的。
那是許蔚燃真正的瞳色?
尤淩捏着水瓶,眯着眼看許蔚燃,心尖癢癢的,手心也癢癢的,她想再見許蔚燃的眼睛一次。
她按捺住心思,好笑回複,“你想要和我說的,就是這個?”
許蔚燃立即答,“不是。”
尤淩心不在焉哦了一聲,撚着指腹,佯裝不知情問,“那你想說什麼?”
許蔚燃看着她,正要開口說抱歉,尤淩立即搶過他的話頭,“我不想聽抱歉。”
她側身交疊雙腿,手肘放在膝蓋上,支着下巴,興緻極好地看向許蔚燃,“殿下,來點實際的。”
許蔚燃卡在喉嚨的話說不出口,凝視尤淩片刻後,他才順着尤淩的話問,“什麼實際的?”
看着柔弱的小兔子,正一步步走進尤淩布置好的陷阱中,捕獵人從心底升起一股愉悅感。
她很高興,放下腿傾身靠近許蔚燃,正要趁着氣氛恰到好處,出口挑逗許蔚燃,再順水推舟達到自己的目的時,許蔚燃突然擡手,捏住她的胳膊。
尤淩頓時止住話頭,不明所以看向他。
許蔚燃吐出一口氣,阖了阖眼,邊擡手往耳後的位置摸,邊對尤淩解釋,“我……想不到有什麼能夠補償給你的,但、但上一次的擁抱,我猜測應該沒讓你滿意,所以……”
說到這,許蔚燃手指按住耳後的按鈕,輕輕一撥。
許蔚燃臉頰上,常年僞裝的面具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黑色金屬的防咬面具。
這種防咬面具和僞裝面具不能同時佩戴,因此,帶着防咬面具後,僞裝面具将自動摘下。
如今,在這張防咬面具下面的,是許蔚燃真實的模樣。
很難形容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大概符合尤淩在深夜裡,關于許蔚燃真實模樣如何俊朗的全部幻想,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張臉和平常時候,許蔚燃用的假臉氣質相似,同樣溫潤如玉,同樣沉穩可靠。
隻是,尤淩在許蔚燃硬朗的線條中,瞥見兩分獨屬于頂級Alpha的野性,再配上這張黑金屬镂空的防咬面具,愈發顯得許蔚燃激情滿滿,野性噴張。
尤淩不禁想,網絡上參考許蔚燃假臉人制造出的AI明星,就已經能賺的盆滿缽滿,不敢想象,要是真見到許蔚燃的真臉模樣,又會是怎樣的風光。
尤淩迫切将視線轉移到許蔚燃的眼睛上,毫不意外的,見到了那雙翠綠的眸子。
像是春天率先沖破嚴寒苦冬的純粹嫩芽,又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一瞬間的對視,頃刻間就能讓人心神甯靜,彙聚了尤淩關于森林的全部印象,可,仔細看去,這顔色又仿佛沖破了刻闆記憶裡所有的綠,以嶄新的色澤出現在她眼裡。
她忍不住擡手,撫摸許蔚燃的眼角,嘴裡正要感歎一句,好美。
卻被人倏然摟進懷裡。
偏高的體溫,在此時略寒的夜裡,十分溫暖。
她聽見許蔚燃在她耳邊嗡嗡道:“這是我能想到的補償。”
橙花香比上次擁抱更清晰,大搖大擺闖入尤淩的鼻腔。
尤淩舒服得歎了口氣,忘記了所有言語,勾住許蔚燃的脖子往下拉,迫切汲取信息素的味道。
她使了勁往許蔚燃懷裡鑽,擁抱的動作分明是許蔚燃主導的,在此時卻變成了尤淩主導。
她甚至得寸進尺地想要坐在許蔚燃的腿上。
隻是還沒坐上,尤淩的動作及時被許蔚燃制止,他扶着尤淩的腰,把她禁锢在原地,在尤淩滿是不解的目光下,他啞了嗓音解釋,“尤淩,我是Alpha。”
尤淩正迷糊着,順嘴反問,“Alpha怎麼了?”
許蔚燃呼氣吐氣好幾次,壓着心底的躁意,竭力把控了語氣,轉移了話題,“尤淩,我想知道,我的補償,你還滿意嗎?”
被信息素泡的發暈的尤淩,自是滿意,鄭重點了點頭。
許蔚燃見尤淩的模樣,輕笑了一聲。
随後,尤淩不由分說,主動抱住許蔚燃,用黏糊的鼻音道:“再抱一下……”
許蔚燃放在尤淩身後的手臂緊了緊,凸顯的青筋在黑夜裡并不明顯,他小心把控着力度,盡量别弄疼尤淩。
隻需要保持這個距離,保持這個動作就好。
其他的,再越界的行為,他絕對不能做!
想是這麼想。
可……察覺到某個柔軟的物體觸碰着後頸的腺體,許蔚燃還是忍不住推開尤淩,拉遠了兩人過近的距離。
被推開後的尤淩,眨着帶笑的眼,無辜看向許蔚燃,正要開口說些挑逗的話,卻硬生生在許蔚燃的眼神裡靜了聲。
許蔚燃雙眼泛紅,正死死盯着尤淩。
那是看獵物的眼神。
絕對不同于許蔚燃平日裡,冰冷高高在上的模樣。
而是飽沾情欲,被屬于動物本能的原始欲望支配下,流露出來的侵略性。
那眼神轉瞬即逝,幾乎是在尤淩望向許蔚燃的那刹那,他就合了眼,恢複如初。
可尤淩還是攫住了,并且依舊能夠在,此時此刻,許蔚燃激蕩的信息素裡,嗅聞到比眼神更具侵略性、獨占性的味道。
聞得尤淩腿腳發軟,不敢造次,更不敢再像剛才那樣,用手碰他的腺體,再說些挑逗許蔚燃的話。
尤淩耳根發燙,嗓音也跟着啞了,半響,才在夜風裡憋出一句,“我們回去吧。”
許蔚燃調整好呼吸、神情以及其他的地方後,說了聲好,“我送你回去。”
尤淩沒拒絕,拿了光腦往前走。
許蔚燃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她能感覺到,許蔚燃應該是想說什麼。
可他最後什麼也沒說。
其實,尤淩也想說什麼。
可她最後也什麼都沒說。
兩人一路沉默。
直到,在尤淩迷糊走錯方向的那瞬間,許蔚燃才忽然開口,出聲提醒,“尤淩,走錯路了。”
尤淩這才從某種遊離的狀态回過神來,看着眼前陌生的環境,如夢初醒般道:“啊,是走錯了。”
這不是回學生公寓的路。
她神不知鬼不覺走到桃花源後方來了,這邊本有條近路直通學生公寓,但最近正在維修,路封了,沒辦法抄近路回去。
尤淩隻好對着許蔚燃道:“沒辦法了,隻能原路返回了。”
從桃花源入口走到後方,需要二十分鐘,再走到入口,還需要二十分鐘,再從桃花源走回學生公寓,也需要二十分鐘。
尤淩看了眼時間,距離十點隻差6分鐘,怕是走回去,公寓就不讓進去了。
她擡頭,想要對許蔚燃說什麼,卻發現對方在發呆。
那神情,大概和她方才走錯路的神情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