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汝螢期待的目光中,申鶴餘緩緩将頭擡起。
紙傘驟然傾歪。
“怎麼是你?”
申鶴餘擡手将傘扶正。
見她仍将目光垂落在他的衣袍上,他忽想到,先前兄長為太子屬官之時,興許穿過這身衣裳,她多半是将他看成兄長了。
他輕咳道:“此衣袍是申學士所贈。”
李汝螢搖搖頭,不禁後退兩步。
不該,不該。
天藍色圓領袍,聯珠鹿紋的衣料,這是九歲那年阿兄救她時所穿的衣袍。
可這衣裳絕不會是申昀的。
阿兄雖亦是謙謙君子,可他日日習武強健體魄,身形更加健朗。
她一把抓住申鶴餘的手腕,牽拉着他坐進她的馬車之中。
帷幔放下,她壓住内心的翻滾的思緒,問他:
“這外袍可否脫與我?”
申鶴餘蹙了蹙眉。
雖說此前脫過外袍給她,可是現下是在長街之上,又是在此狹窄的車輿之内,脫下外袍,他總覺着有些不妥...
他嗫嚅道:“公主,此事還是留待成婚那日更妥帖些。”
李汝螢的眼尾已然泛紅,垂眸看着這衣袍的每一處,聲音已帶了哭腔。
“我要你現下就脫給我。”
申鶴餘是見不得女娘哭的。
所幸這外袍内還穿了半臂,他硬着頭皮道:
“我...脫與公主便是。”
說罷,他三兩下便将外袍脫下。不待他疊整,李汝螢便将之緊抱在了懷中。
申鶴餘耳根的紅暈已染到臉頰去了。
她倒也不必愛屋及烏到如此地步。
更何況,現下他這個活人就在她面前,想抱其實直接抱他就好了。
不過她畢竟是女娘,矜持些是難免的。
正當他僵着身子猶豫着要不要主動抱一抱她,卻聽她憂愁着臉冷冷道:
“我尚有要事,改日再與田兄一叙,今日多謝田兄贈衣。”
申鶴餘感覺胸口霎時間有一口氣堵住了,叫他有些喘不上氣。
車輿外,霧月将車幔掀起,神色恭敬:“煩請田郎君下車。”
申鶴餘無奈下車,看着她的車馬遙遙遠去,他不由地打了個寒噤。
她還真是總令他意外。
不過方才她那侍女就在一簾之外,大抵是她擔憂人言可畏。
......
晉國公府外,有小厮急匆匆從小門跑去院中,對正在備禮的林紹耳語道:
“郎君,方才奴看到,公主将申十六郎拉進了馬車,且申十六郎下車時,衣衫不整。”
林紹手中的玉镯陡然被捏碎在手心,碎片直直刺在了林紹心頭。
“紹愚。”
崔十九的聲音忽在林紹耳畔響起。
不待林紹應他,他已闊步來到了林紹身側。
“紹愚,我府上近日新來了個異邦的廚子,炙烤羊肉乃是一絕,今日我特叫人備了晚宴,你與鶴餘今夜一塊去我府中,咱們兄弟三人一醉方休!”
林紹哂笑一聲:“兄弟,何為兄弟,他若當我是兄弟,可還記着‘兄弟之妻不可奪’的道理。”
崔十九一窘,旋即道:“這依我看,你們兩人之間定是有誤會,今夜喝些美酒,說開了就是了。哦對了,我還特備了一壇自在翁,這酒如今可是寶貝着呢!”
林紹“哼”了一聲,牢牢盯着崔十九的雙眼。
“我且問你,若日後我與他你隻能選一人為兄弟,你選誰?”
崔十九被他的目光灼到了,慌忙避開他的直視。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我三人共同相識十餘載,早已經是彼此的左膀右臂了,自然哪個都割舍不得。”
林紹忽緊緊扼住他的手腕。
“若必須自斷一臂呢?”
崔十九的面目變得糾結極了。推诿間,他指了指林紹緊握在身側的另一手,一問:
“你這手中緊攥了什麼?好哇你小子背着我尋了好玩意兒還不叫我知道。”
他說着,便掙紮着去看林紹手心之物,在看清林紹手心黏着鮮血的碎玉後,登時雙眼一閉昏厥過去。
“你!”
林紹沒好氣地叫人一塊扶着崔十九進了身後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