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快步将他扶起。垂首時,卻看到他的衣袍下擺處竟已盡染鮮血。
是那狼的血麼?
她連連喚他的名字,卻見他的唇已發白,鮮血浸染的範圍竟愈發變大起來,似是一直有血液仍舊向外流淌。
她這才發現,在他衣袍之下,他的左靴已然殘破,一片血紅。
她忙将他的左靴脫下,微弱的月光下,猶能看得清他的左腳掌上,有一行深已見骨的血洞。
他先前不慎踩到的那獵夾分明已将他的腳掌刺穿,他竟強忍着劇痛堅持直此,最後失血昏在了地上。
她忽覺得身上發抖。
顧不上多想,她立時從身上扯下長布條将他的腳傷包裹住,而後拾起他的長劍握在手中,将他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可是四下漆黑一片,究竟該向何處去?
若候在原地,待狼群來了,她與他便隻能落入狼口。
她想,向前走,再多走一些,走快一些,定然能看清前方的路。
夜風其實并不寒冷,可此時卻像刀子般刮得她臉上生疼,耳邊一聲又一聲的狼嚎聲愈來愈近,似乎腳下的路也被趕赴而來的狼群踏得晃動非常。
不遠外,環繞着她的确閃爍起了無數的光亮,卻并非是為她照亮前行的路,而是為得将她撕咬粉碎。
光亮從四面八方漸漸以她為中心聚攏而來,與此同時,還伴随着一聲高過一聲的狼嚎,像是狼群獨有的戰歌。
李汝螢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前幾回都是田鐵柱舍命救她,她現下該償還他一回了。
她緩緩将申鶴餘平放在地上,解下外衫将他覆蓋住,而後吹開火折子,将之高舉着向前方竭力奔跑起來。
狼群果然被火光吸引,一雙雙幽光更快地追她而去。
……
申鶴餘迷迷糊糊間隻覺着陣陣清香沁鼻,伸手将覆面的衣物扯去,卻見身旁空無一人,不禁舉目四望。
卻見幾丈外,那熟悉的身影正孤身持劍引着狼群而去。
他身上所披覆的,便是她的大袖罩衫。
她怎麼這樣糊塗!
“公主!”
他急忙向她的方向喊她回來,可聲音卻淹沒在了一聲又一聲的狼嚎之中。
……
李汝螢被步步緊逼的狼群團團圍住,她其實怕極了。
可是一瞬間,她似乎又不那麼怕了。
好像那一團團的幽光之後,站着阿婆、阿公,站着阿娘,站着阿兄。
她舉起長劍指着逼近的狼群。
她雖活不成了,可隻要多殺掉一頭狼,便能為身後的田鐵柱争得一分活命的機會。
君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如是而已。
忽地,一狼陡然躍起向她襲來,她攢盡氣力,拼命向前一刺。
那狼避閃過去,又再躍起向她撲來。
她鼓足勇氣閉目再一劈砍,下一瞬,卻忽被人向後一拽,旋即又有冰涼的手心握在她持劍的手上,牽帶着她的手臂猛地向一旁揮劈下去。
哀嚎之聲驟起,周遭閃爍着的亮光不禁齊齊後撤了幾步。
申鶴餘順勢将她拽去在身後,将她的罩衫塞去她手中,凝眉沉聲道:“公主,快跑。”
他早已負傷在身,原本與一狼相搏都已吃力,何況如今群狼環伺。也許今夜注定葬身在狼口,那她也認了。
她沒有片刻的猶豫,而是毅然摘掉頭上的蓮花冠,以罩衫緊緊裹住後将罩衫點燃,猛地将之向逼近的狼群扔了過去。
火光熊熊燃燒,令群狼紛紛向後避閃,卻反而又團團将他們圍住了。
申鶴餘舉着劍以備暴起的野狼。
“公主,你這又是何苦?”
李汝螢道:“你救我在前,我不會棄你不顧。”
夜風徐徐揚動她的如瀑青絲,借着身前熊熊燃燒着的橘光,在此等危險的境地,申鶴餘看着她紅潤的面頰,竟有片刻的愕然。
“那你我今夜便賭一把。”
他将外袍解下,亦将之點燃,以長劍挑在劍端護着她後撤。
身後的幾匹狼見到火光移動果然為他們讓出道路。
可随着李汝螢大袖衫的燃盡,竟有一頭狼猛地向他們追撲過來,一下咬拽掉了他劍尖燃燒着的外袍。
群狼見狀,亦不再閃避,而是再度向他們奔躍而來。
狼嚎之聲似令伏在山頭的明月都黯淡了顔色,被一片黑雲籠罩起來。
李汝螢被腳下的石子絆倒在地,正此時,有狼已向她撲來。
李汝螢看着那尖牙上的流涎近在咫尺,一時竟怕得站不起身。
正當她吓得閉上了眼,卻忽然間,一人将她抱起,拼力劈了那狼一劍。
那一瞬,她忍不住将頭埋進他的胸懷之中,雙臂緊緊抱住了他。
原來死于狼口會比投身河水之中更加令人畏懼。
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公主,還走得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