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丹丸咽下後,緩緩颔首道:“梓童倒是提醒朕了。”
他指着李玉稚與李汝螢,“你二人便一并去同章觀靜一靜心,思一思今日之對錯。至于紹愚——”
皇帝側頭看向正為他揉捏額頭的俞皇後,“既是梓童母族之子,便交由梓童來決斷。”
同章觀,乃是當今皇帝的幼妹——同章長公主,生前所修行居住的道觀。
這道觀雖然建在京中繁華之處,但自同章長公主仙去後,觀中除卻有修行的女冠,素日便再沒有其他人來往。
皇帝這樣說,便等同于将她們禁足了,還是比禁足在自己宮殿裡更無趣的禁足。
想到那道觀裡清修的苦日子,李玉稚連連哭喊:
“阿耶……兒不去……您不信兒,您總要相信元公公,是李汝螢,真的是李汝螢!
“元公公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李汝螢拿着船槳要打兒呢!阿耶您該罰她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李汝螢,兒不想去同章觀……嗚嗚嗚……”
五公主哭得臉色漲紅,惹得柳貴妃心疼不已,連連寬慰。
元善颔首徐徐說道:
“老奴去的時候,确實看到荊山公主她持着船槳正往五公主與林小郎君身邊去。不過……興許公主是去勸解的也未可知。”
“夠了,朕沒功夫與你們分解。元善,帶他們出去吧,誰若再在朕耳邊紛議,這輩子就待在同章觀!”
皇帝說罷拂袖離去。
衆人各自散去,俞皇後将李汝螢留在了殿中。
俞皇後溫厚地拉過李汝螢的手,寬慰道:“汝螢,此事吾知曉是你受委屈了。吾與你阿耶均知道,你向來是懂事的孩子。
“方才你在這殿上一言不發,吾知道你是不想令你阿耶煩憂。你也别怪你阿耶,今日你們這動靜實在鬧得太大,陛下總要給天下臣民拿出個典範才是。”
俞皇後年近四十,模樣上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眉眼間盡是溫柔賢淑。李汝螢見俞皇後第一眼時,直覺得她像極了廟裡供奉的菩薩。
俞皇後待她一向很好。此番阿耶看都未看她一眼,她哪裡不知道俞皇後隻是寬慰她罷了。是以,她謝過俞皇後,便順從地出了殿。
林紹正候在殿外,見李汝螢出來,立時關切地湊了過去。
“公主,真是對不住,今日是我連累了您。不過您放心,下回您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絕不托詞!”
李汝螢卻将他的左右看了又看,硬是沒看到那小賊的身影,聽到他後半句刀山火海的話,忙道:“林少君,我還真有事想麻煩您。”
林紹道:“公主您隻管說就是了!”
李汝螢問:“方才在舫廳内,伴在您身邊穿一身綠袍的那位少君是?”
林紹聽見這話心裡一咯噔。
申鶴餘啊申鶴餘,你當初葬禮上吸引公主的手段還真是奏效了!
他如花似玉的荊山公主竟然真的被你這皮相給蠱惑了!
不,不行,不可以!
他隻是停頓了須臾,便道:“公主,實不相瞞,他是我的一個遠親。他家境微寒,實在是家裡過不下去了才想來投奔我家,好歹求個謀生的差事。
“想必您也知道,他們出身鄉野的,大多早早便成了婚。我這外兄也不例外,您别看他模樣生得年輕,可卻已有妻房了。
“哦對了,去年還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這家裡多了張吃飯的嘴,他這不才尋思出來碰碰運氣……”
林紹越說越激動,眼睛裡甚至已有淚光在閃爍。
硬是生生為申鶴餘塑造出了一個出身貧寒,為了養活妻兒不遠萬裡掙錢養家的好夫君形象。
甚至連申鶴餘的名字,他所謂的“妻兒”的名字都說的有鼻子有眼。
許是林紹說得實在令人動容,李汝螢原本對那小賊窩着的一肚子火霎時間竟發不出來了。
他出身窮苦,為了養活自己與妻兒,不惜跋山涉水地來到朔安。
本想謀求一個差事,卻不慎被朔安的朱門酒肉給迷了眼,一朝欠下了巨額賭債,走投無路之際,這才大膽地去偷她的青青……
林紹眼看李汝螢的臉色漸漸黯淡下去,知道這是自己的一番話打消了公主對好兄弟的興趣了,便将眼窩的淚水一抹而去。
“公主殿下,姨母還在等我呢,我便先過去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