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卻有一道尖細而有力的聲音在李汝螢身後響起。
“哎呦,幾位主兒,這是唱的哪出啊?”
這聲音無人不識,是皇帝身邊的大宦官元善的聲音。
衆人被元善一并帶去了禦前。
皇帝此時已不在隅江亭上,而特地等在了岸邊畫舫的禦座上。
地上桃紅柳綠的跪倒了一片,他看着身上滿是淤泥污垢的李玉稚與林紹霎時怒氣橫生。
他将茶盞重重擱下,叱道:
“好啊,今日若非元善去得及時,你們兩個莫不是要反了天不成!”
李玉稚抹了抹臉,委屈道:“阿耶,不怪女兒,是林紹他欺淩女兒在先,女兒隻是自保。”
皇帝道:“住嘴!你看看你哪還有個公主的樣子?按照年紀,你合該喊紹愚一聲兄長,如此這般直呼兄長名姓可還有半點皇家的教養!”
林紹,字紹愚。
李玉稚癟了癟嘴,還要分辯時,她的母妃柳貴妃已疾步走來,對她道:
“玉稚,還不快向阿耶認錯?”
說罷,她略過李玉稚,走向一側的李汝螢身前,取出帕子輕柔地為李汝螢拭了拭額頭濡濕的頭發。她的語氣中充滿憂切。
“我可憐的兒,玉稚做阿姊的不懂事,連累你受罪了。”
李汝螢隻覺得身子發僵。
她才進宮那會兒,柳貴妃第一個在她的阿耶面前抓住她的手對她噓寒問暖,恍惚間她竟真以為柳貴妃便是她從出生便沒見過的親娘。
可阿耶不在的時候,柳貴妃同她便又宛若從不相識。
隻有阿耶在、亦或這位五姊同她在人前又有了什麼龃龉,柳貴妃才會如這般溫柔似水。
是以柳貴妃現下的這般關懷備至,李汝螢隻當她猶在唱戲,配合性地道了聲多謝貴妃關懷。
李玉稚見狀,忙握住柳貴妃的手臂,撲去母妃懷中哭道:
“阿娘,不是兒,都是李汝……是荊山公主的錯!是荊山公主她将兒推下水在先,林紹愚又嘲諷兒,兒氣不過才拿河泥扔林紹愚的!”
柳貴妃道:“那你也不該心存報複,将他們二人推下水。”
“不是,兒沒有!”
李玉稚的聲音矮了許多,“是他們腳滑,自己掉進去的。”
李玉稚說罷,眼風橫掃身後惶惶站着的仕女們,“她們都能給兒作證!”
柳貴妃疑惑地“哦”了一聲,看向仕女們:“五公主說的可是真的?”
幾名仕女緊張地垂着頭,嗫嚅着不敢開口。
林紹對皇帝搶先道:“陛下,草民可以作證,荊山公主她并未推五公主,實是五公主腳滑,才不甚跌入水中。
“草民不過玩笑了幾句,五公主便将草民與荊山公主一并推進了水中,又拿河泥扔草民。還請陛下為草民與荊山公主做主。”
林紹說完,拉拽着申鶴餘的袖口,皇帝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動作轉移在申鶴餘身上。
申鶴餘隻得硬着頭皮對林紹的話加以附和。
“陛下,确有其事。”
李玉稚立時道:“阿耶,他同林紹本就是一夥的,他的話怎能信!”
皇帝揉了揉太陽穴,道:“莫吵了!”
“陛下,可是頭又疼了?”
此時一直在身後緘默不言的俞皇後忙上前扶住皇帝,細心地用手為皇帝揉按。
“依妾看,今日本就是上巳日,依着祓禊的古禮,本就須以蘭澤之水相濁洗。
“幾個孩子往那水裡折騰一番,正好便将舊日的污濁洗了去。至于玉稚與紹愚身上那幾點泥巴,也許便是冥冥之中天神給予的賜福。”
俞皇後一邊說着,一邊擺手令元善近前,從元善手中接過一隻白玉瓷瓶,從中取出一枚金丹遞給皇帝,奉水喂皇帝服下。
“再者,昔年同章長公主也是這般頑皮的性子,後來不也好了許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