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班回家之後,沈子凡又在網上跟罵徐翩若的黑粉對線。反常的是,平時他都是到家就換上睡衣,今天卻武裝到了牙齒。白色的寬松毛衣,卡其色的闊腿褲,就連頭發都用發膠抓得精緻無比。
突然,他的窗戶玻璃上“咚”地響了一聲。
沈子凡看向窗外,是徐翩若。
沈子凡家是三樓,他打開窗戶:“你怎麼來了?”
“我卡文了!好煩,陪我去撸個串!”
“好,你等一下。”
沈子凡套上風衣穿上鞋就出門了,走出門的時候還從玄關抓了把傘。
徐翩若穿得很随意,素顔,頭發随意在腦後用筆盤了個揪,甚至還戴着眼鏡。這時候看到沈子凡的扮相,徐翩若很是驚奇:“你大半夜一個人在家打扮這麼騷包幹什麼?”
“咳,跟朋友出去了,剛回來。”
“那你還能吃得下嗎?”
“能!我能吃頭牛。”
“走吧那。”
冬夜,兩個人慢慢沿着馬路走着。
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個燒烤攤。
“就是這。我之前來找你的時候發現的,特好吃。”徐翩若傾情推薦。
這家确實很火,雖然是半夜,甚至還是露天,老闆隻推了個破舊的小推車在馬路邊上烤串,邊上卻坐的全是慕名而來的食客。
“老闆,羊肉串,心管,豆角,大蝦,闆筋,牛胸口,這些都來一手,再來個烤茄子。”徐翩若點單點得無比娴熟。
“好嘞,您找個地方坐吧。”
徐翩若拉着沈子凡想去找個座位,沈子凡卻站攤位前不動,一臉好奇地盯着老闆烤串。
“我想看看他怎麼烤的……”
“怎麼,想轉行?”
“那不能。我包一輩子跟你混的啊。”
兩人正在開玩笑,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城管來了!”
就看一堆城管開着車直奔燒烤攤而來。
沈子凡一看老闆想跑,眼疾手快就跳上了小推車。
徐翩若一臉驚訝地看着他,沈子凡反應很快地伸出手:“快上來!”
老闆騎着小推車就開始跑,徐翩若緊跑了兩步,縱身一躍跳上了小推車,被沈子凡一把拉到了自己的懷裡。
城管拿着棒子在後面一邊嚷一邊追,老闆的小推車是連着摩托的,騎得那叫一個快!
冷風拂過他們的頭發,兩個人哈哈笑着看着車後努力狂追的城管,很是有種出格的快活。
老闆終于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停了車,發現居然有兩個人跟了過來,非常驚訝。
“年輕人這麼厲害?我還是第一次看有人跟車跑的哈哈哈哈哈。”
“沒辦法,就好您這口。”徐翩若臉上仍挂着有些興奮的笑。
“行,那我就給你們烤!”
兩個人從手推車上下來,搬了小桌子坐在燒烤攤邊上。
老闆烤得确實很好吃,讓人食指大動。沈子凡本來就愛吃,這會更是吃得頭都不擡,蹭得臉上都挂了幾粒孜然。
徐翩若喝了幾瓶啤酒,有些醺意。
燒烤攤明亮的小燈下,沈子凡臉上的孜然格外明顯。
徐翩若突然貼近了沈子凡,兩個人之間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沈子凡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向後縮了一下:“幹嘛?”
徐翩若醉眼迷離地伸手,摘掉了沈子凡臉上的孜然。
“你臉上有東西。”
“啊……”沈子凡的耳廓通紅,咽了口口水。
沈子凡是擁有一張好面孔的,他的臉上融合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平時面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禁欲出塵,而現在有些臉紅的樣子,卻格外帶了些少年意氣。
徐翩若閉上眼睛湊了上去,卻感到自己的嘴唇碰到了一個冷冰冰的東西。
是徐翩若的酒杯。
沈子凡把酒杯塞進徐翩若手裡,另一隻手拿起自己的杯子跟她碰了一下:“幹杯!”
徐翩若被這一下擋懵了,稀裡糊塗地又喝了一杯。
兩個人離開燒烤攤的時候,天空中傳來幾下雷聲,絲毫不給人準備的時間,雨點就砸了下來。
“呀,下雨了。”徐翩若接着雨點,呆呆道。
沈子凡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了雨傘,打在徐翩若頭頂。
“小爺帶傘了。”
“哇!”
“厲害吧?”
“嗯!”
沈子凡得意一笑。
“不對啊。”徐翩若皺了皺眉,“我怎麼感覺……”
“什麼?”
“你看啊,你一開始不去找座位,一直站在攤位邊上,城管來的時候你第一時間就跳上了車。明明我們來的時候還是晴天,你卻帶了傘。你是會未蔔先知嗎?”
“我……”沈子凡停頓了下,正好他叫的車來了,他把徐翩若塞進了後座,隔着車門對她擺了擺手。
“到家說一聲。”
目送着車的背影逐漸融化在夜晚的路燈光中,沈子凡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成了茫然。
傘塞給了醉醺醺的徐翩若,這裡距離他家也不是很遠,沒必要打車,沈子凡隻能淋着雨往家走。
沈子凡走得很慢,他精心打理的頭發被雨淋得趴了下來。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畫面。
燒烤攤上,徐翩若逐漸靠近的臉。
“你臉上有東西。”
“啊?”他的臉變得通紅。
他一個大意沒有防住,徐翩若輕輕勾住了他的脖子,親了上去。
他的電子手表上,心率一下飙到了130。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更加冰冷的柏油馬路上,碎成了蝴蝶。
徐翩若回到家的時候,客廳裡靜悄悄的,隻能聞得到淡淡的中藥味兒,和不太清晰的皮筋一下下彈在手腕上的聲音。
酒勁還沒過去的徐翩若沒有在意那奇怪的聲音,她以為姜賢亦已經睡了,沒敢開燈,蹑手蹑腳地摸着黑準備上樓回房間睡覺。
“回來啦。”身後的沙發上傳來了姜賢亦的聲音。
“啊!”徐翩若被吓了一跳,“小……小舅舅。”
“這麼晚回家,幹什麼去了?”姜賢亦的聲音很溫柔平靜,但這平靜下面,似乎帶了一絲寒意。
“你怎麼這麼晚一個人坐客廳不開燈啊,”徐翩若一邊往開關走一邊答道,“我有點卡文了,去找沈子凡陪我吃了個夜宵。”
“啪”的一聲響,客廳裡燈火通明。兩個人都不适應地眯了眯眼。
“噢,沈子凡。”姜賢亦輕笑了一下,“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怕你有事,就坐這等等你。”
“我能有什麼事呀,這麼大的人了。别瞎操心了啊。”徐翩若還有些暈乎乎的,随便應付了兩句,打了個哈欠。
“我先上去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她就略有些腳步淩亂地上樓進了房間。
她沒看見,沙發前面的地毯上,有些褐色的濕痕和碗的碎片。
“喂?不用找了。她自己回來了。”打了個電話,姜賢亦摘掉眼鏡,随手丢在了茶幾上。他捏了捏鼻梁。
吊燈的光自上而下打在他一絲不亂的發絲上,姜賢亦坐在沙發上,脊背挺直——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
再累也會端着,再生氣也不會失态。
好像永遠都把自己藏在一泓深深的湖水下面,無論湖底有多少淤泥和殘肢斷臂,表面上看起來,也是澄澈透亮,安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