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上次不歡而散,在許昭看來又是什麼?
“血族隻能和一個人——或者血族結契嗎?”他聽見自己問。
鐘意說:“是,結契比你們人類看中的婚姻承諾還重,血族的契定是要跟一輩子的。”
“所以我起初反對你和小昭,我們跟人類本就不同,不能互相理解處境。”
嚴徹還想問,所以你跟許昭是什麼關系,現在看來也沒必要問了。
所以這麼多次他暗中鬧别扭,故意拖延兩人進程,甚至跟許昭不歡而散,在許昭看來,都是莫名其妙嗎?
許昭沒辦法看清他的想法,正如嚴徹也始終不知道許昭的身世。
“我想找他。”
通話的最後,嚴徹說道。
鐘意聽他一番話說得還挺真誠,先問他:“許昭有沒有咬你?”
“咬?沒有……”
許昭是在不清醒時總蹭他的脖子,時不時還喜歡用尖牙磨,可從來沒咬過。
鐘意替這兩人急的要死,許昭那邊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
“我長話短說吧,許昭現在被他家裡關起來了,要把他弄出來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你得跟他父母承認你們已經契定了。”
“我可以——但為什麼會被關起來?”
鐘意決定還是替許昭保留這點隐私,道:“這不重要,反正當務之急你來跟我們彙合吧,一起去他家。”
“好。”
放下手機,姚晃有些驚訝:“他不知道小昭身份?”
鐘意也不理解:“他不知道,但我看他接受得也挺快,倒比我想象中像個男人。”
“他答應要來?”
“他要是敢猶豫,老子讓他這輩子都見不到小昭。”
“你會不會對小昭太敏感了。”姚晃不經意問。
“小光,你不覺得小昭一看就是那種特别容易上當,遇到個人就能把他勾走的類型嗎?”
姚晃頓了頓,道:“還好吧,其實他也挺有主張的。”
鐘意一骨碌坐起來:“算了,我今晚跟你睡,借我一件睡衣。”
姚晃跟在他身後,緩緩進自己房間。
許昭被監禁的第五天,他明顯感覺到家中氣氛更凝重了。
這五天,林臻和許如楓沒有踏進這兒一步,每天睜眼閉眼都是這群黑壓壓的保镖,連做飯阿姨都被清退。
這天他才從迷糊中醒來,就聽到許如楓跟林臻在客廳大吵,他蹑手蹑腳下床,把門拉開一條縫。
客廳在樓下,他那幾天沒見的父母親正吵得激烈,絲毫不管他死活。
“你難道不知道有多危險,你的事業值得你廢掉一個兒子嗎?”
居然跟自己有關,什麼廢掉,這麼驚悚。
“你不要聽風就是雨。”他爸還挺鎮靜。
“你的意思是我危言聳聽是吧,萬一是真的,你承擔責任?”
“醫生說了可以洗掉!”
“醫生是不是也說了成功率很小,許如楓你能不能做個人!”
“現在怪到我頭上來了,你怎麼不好好管管自己兒子!”
“是我沒管好?你怎麼不說自己撂着老婆兒子不管,出外面逍遙快活?”
“我逍遙快活,我不都是為你們,為了這個家,你不要血口噴人!”
“許如楓!我今天把話放這兒,你要敢動許昭一根汗毛,我殺了你。”
“……你瘋了?我忍你很久了。”
話題中心見狀,連忙從門背後閃出來,噔噔噔噔跑下樓梯。
“爸媽,你們吵什麼呢?”
正值門口一陣騷亂,許昭聽見有人高喊一聲:“叔叔阿姨,我們要見許昭!”
這嗓門,他的小隊長。
許昭注意力瞬時被轉移,跑到門口擋開兩個保镖,朝外面大喊:“我在這兒!”
林臻、許如楓面面相觑,示意保镖把人放進來。
鐘意和姚晃在前,看到第三人的瞬間,許昭的表情卻停滞在臉上。
“嚴……嚴徹。”
一襲黑色大衣将嚴徹從頭到腳裹得肅殺沉穩,隻是他鼻尖有點紅,雙眼也布滿了血絲。
你為什麼要來?
許昭無聲地看着他。
嚴徹朝他輕輕眨眼,随後掠過他跟另外兩人坐到了沙發上。
林臻正打發許如楓去泡茶,餘光見許昭不停看對面的嚴徹,有些奇怪。
“你們幾個今天這是?”
鐘意跟姚晃許家都認識,嚴徹率先喊了聲:“伯母好。”
“哎,你好,是小昭的同學嗎?”
空氣微妙地靜了片刻。
隻見嚴徹雙手交握着摩挲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是許昭男朋友。”
啪!
不遠處燒水的許如楓聞言轉過來,跟活見鬼一樣沖向嚴徹。
“你說你是什麼?”
許昭撐住沙發站起來,擋在他爸面前:“爸,我倆是認真的。”
林臻拉着他們繼續坐下,問嚴徹:“你們發展到哪了?”
“在一起三個多月。”
“你知道他的身份?”林臻語氣冷靜。
“知道。”
似乎預料到他們想挖什麼,嚴徹搶先開口:“我們結契了。”
聞言,許昭驚訝地睜大眼睛,難怪這三人要一起上門,這是個計策。
許如楓徹底壓不住怒火,蹭地站起,伸手指向嚴徹:“你說什麼?”
嚴徹擡眼看着他,神情冷漠,語氣堅定:“伯父,我跟許昭結契了。”
林臻一邊拉住許如楓,另一半勉強鎮定地質問許昭:“他說的是真的嗎?”
許昭開口:“真——”
“說實話!”林臻吼。
她側身看向許昭:“你不想聯姻可以有一千一萬個理由,找個底細不清楚的人類來糊弄我,對你沒半點好處。”
“好好說,契定沒有?”
許昭嗓子眼發幹,他聲線微顫,喊道:“媽!”
林臻強勢慣了,她不允許自己的孩子一輩子追随人類,這是她的底線。
許昭何嘗不知道,可嚴徹是他親手選出來的,千般萬般好。
“爸,媽,”如果一定要他作出選擇,“我想跟他在一起。”
“你這是胡鬧!”許如楓甩開林臻手臂,沖門口保镖道,“把鐘少爺和姚公子送回家。”
那兩人隻能不情不願被帶離許家。
關上門,就是家事了。
林臻反過來做嚴徹的工作:“你知道小昭是半鬼,那你應該也知道人類跟半鬼是完全不同的種族,你們可以背叛,可以随時斷絕,但對血族是有生命危險的。”
“好好告訴阿姨,你們有沒有結契。”
許如楓絲毫不委婉:“你們可以一走了之,但小昭要再跟别人契定會很痛苦。”
“你不是最适合他的人,好好想清楚。”
“嚴徹!”另一邊被拉住的許昭制止他,“你相信我。”
嚴徹目光從許昭移到面前兩位長輩身上,他問:“你們要他和誰聯姻?”
“你們不了解,我們會挑選最合适他的血族。”
餘光裡,許昭已經被捂住嘴,他劇烈地沖這邊搖頭。
嚴徹說:“如果别的血族也背棄他,怎麼辦?”
許如楓說:“不會有這種情況。”
“出于雙方利益,對方不能背棄,契定約束的是兩個人。”
“人類不行嗎?”
“不行!”許如楓沉聲否決。
林臻在旁解釋:“人類不歸我們管束,也不受契定關系制約。”
許昭有些絕望地掙紮,他雖然發不出聲音,可他聽得一清二楚。如同危急情形下身體的本能,強烈的不适感從體内噴湧而出,他低下頭,喉管發出一聲困獸般的低吼,下一刻,他的犬齒咬穿面前那隻手。
“啊——”保镖痛苦地大喊,随後被扔在一旁。
前面對峙的三人被驚動,目光騰地移過來,許昭瞳孔燒得血紅,尖牙上還沾滿淋漓的鮮血。
林臻和許如楓面色大變。
“去,樓上主卧的藥箱取出來,快!”
兩名保镖聞聲而動。
半鬼相對于純種吸血鬼最大的弱點就是不穩定性,尤其是像許昭這樣剛剛顯性的,誰都沒料到許昭會突然發作。
許昭意識中清醒部分占比越來越少,血腥味激發着他生理上的本能,他扭過頭,緩緩盯上嚴徹。
林臻見他勢頭不對,一把将嚴徹扔到保镖中間。
許昭不死心,猛地追上去,嚴徹對他不設防,後退兩步就任憑他跳到自己身上。
“昭昭……”
他伸出虎口卡住許昭大張的嘴,尖牙死死抵在他的指骨上,劃出不淺的口子,血液汩汩流出,順着他的手腕滑進袖口。
他另一隻手緊緊拉住許昭後腦勺的頭發,把他往上提,口中仍安撫他:“昭昭,我是嚴徹,清醒一點,我帶你回家。”
外界的動靜在許昭眼裡都是一片混沌,他隻能聽見有個聲音在說——咬下去,讓他變成你的,咬下去!
咬合力道不斷加大,嚴徹的手指在發出恐怖的咔咔響,許昭渾身都是血點子,嚴徹半邊身體由于不斷失血正迅速變涼。
眼見他這隻手就要殒于許昭口中。
拿到藥的許如楓将針頭對準許昭後頸□□下去。
那可怕的力道陡然一松,許昭身體無力後仰,被嚴徹攬進懷裡。
林臻聯系的醫生已經上門,幾人合力擡着許昭進房間,嚴徹也被帶到另一邊處理傷口。
許昭睜眼時,視線裡一片紅,他以為有什麼東西擋在眼前,伸手一抓,卻沒任何動靜。
“嚴……”
一張口,他的聲帶便蔓開撕裂般的疼。
這個房間很安靜,他側頭往周圍看了看,沒有一個人。
他記得自己昏睡前發生了什麼,嚴徹呢,嚴徹怎麼樣了?
他艱難翻過身,卻由于強效麻醉未完全結束的原因砰地摔在地上。
門外的人聞聲開門。
視線裡隻有一雙腳向他走來。
“昭昭。”嚴徹把他抱回床上。
許昭看清他的臉,卻故意扭過身體,背對他。
“我們沒有結契,”嚴徹說,“我已經跟伯父伯母說了。”
許昭握着拳,忍耐從鼻腔往上湧的酸脹,剛才嚴徹抱他時,他清晰看見了這人手上纏繞的繃帶。
“你還想跟我在一起嗎?”嚴徹問。
許昭不敢,他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