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整百的,也有十塊的,還有一塊一塊,有零有整,不知道這人從哪兒湊的,一對紙币扒拉到最後,還剩張紅色的小紙片,他把紙片打開,裡面用鉛筆寫了兩行字。
有零有整,包給小孩。
新年愛你,嚴徹。
許昭一眨不眨盯着看了很久,兩眼泛酸了才把錢帶紙條塞進去。
火車一到蕪城市中心,他就從上面跳下來,以最快的速度沖往最近的商場,花掉跨年那天的出場費,給嚴徹買了一雙鞋。
純白的,春天馬上要到了,他得跟嚴徹一起度過。
林臻載着他回到海城,一踏進小院門,就從客廳傳來多人談話的動靜。
許昭估摸着這陣仗,應該是他爸回來了。
許家的企業一半靠林臻,另一半則是靠着他爸,這兩人性格極其相似,同樣獨斷專橫,許昭從小聽他們吵架長大,也就這幾年,他爸的事業重心往北移,才給這個家留下了一些喘息的空間。
平時這個大忙人都是無暇光顧他們這兒的,也不知道今天怎麼過來了,許昭心裡犯嘀咕,一邊跟在他媽後面進門。
屋裡的人聽見這邊有動靜,都看過來,坐一群人中間的是他爸許如楓。
看清是他們倆,屋裡其餘人的呼吸都放輕了,當然,肯定是林臻女士的威吓作用。
林臻徑直回房間了,許昭手裡還緊緊抱着鞋盒,想找個縫隙悄悄溜上樓。
“站住。”很沉的男聲。
“你伯伯都在這兒,不過來打個招呼嗎?”
許昭放下鞋,站直身朝茶幾走去,恭恭敬敬道了聲:“各位伯伯新年好。”
許如楓這才臉色轉晴,沖身邊人道:“許昭,小時候你見過的,跟你們小聽玩得好。”
蕭伯頗贊賞地打量許昭兩眼:“小昭,記得我家蕭聽嗎?”
“記得。”
“今年上幾年級了?”
許昭說:“今年大二。”
蕭伯拉住他的手臂:“坐這兒慢慢說。”
許昭想拒絕,但他爸給他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他得聽話。
“我這兩年記性不好,小昭是學什麼的?”
許如楓道:“學的外語。”
“外語不錯啊,以後接管你跟林總的生意,指日可待啊。”
許如楓哈哈兩聲,指着許昭說:“他沒什麼出息,本專業沒好好學,也不知道天天在外面弄什麼。”
旁邊另一個世家接話:“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倒是看見過你們小昭兩回,聽說是在組樂隊吧?”
“什麼樂隊,拿着我的錢花天酒地罷了。”許如楓接道。
待在這種場合,許昭渾身都很難受,他踏進這個門,甚至還沒來得及卸去一身疲憊,就像被審問一般接受來自各方的打量。
這感覺很怪。
許昭總覺得有什麼很重要的話題要浮出來了,終于,在對他的大學生活進行一番打探後,他爸開了金口。
“這學期身體有不舒服過嗎,聽你媽媽說感冒了幾次。”
許昭拿不準他想問什麼,含糊答:“沒什麼問題,已經好了。”
“你去過蕭家醫院?”
來了,關鍵話題。
“嗯。”
蕭伯解釋:“要做檢查跟我們說一聲就行,犯得着跑這一趟?”
許昭道:“那會兒太急了,以後提前給您說。”
蕭伯拍拍他的背:“哪兒用得着告訴我啊,找蕭聽就行,他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你别蒙我,小聽把你們家那幾個項目捯饬得多好。”許如楓揶揄他。
其餘人跟捧哏似的:“你們兩家是世交,小輩關系又好,算親上加親了。”
此言一出,就像往靜湖裡投下一塊石頭。許昭、許如楓、蕭伯的身體通通一僵。
“親上加親?”許昭低低念着,是哪個方面?
“哎,也不急,小昭還得念書呢。”蕭伯道。
許如楓說:“他還讀哪門子書,心不在焉,不給我惹是生非就不錯了,巴不得趕緊找個人管管他。”
許昭兩手揪住沙發毯,心跳忽地加快,耳邊響起嗡嗡聲。
“小昭,”蕭伯在他身側道,“對我家小聽印象如何?”
許昭張口,發出的聲音有些啞,他不太确定地說:“挺好的。”
許如楓簡直想替他拍闆:“問他做什麼,我們兩家早就定下的。”
蕭伯安撫他也安撫許昭:“現在的年輕人提倡自由,我得先問問小昭的意思,我家小聽現在單身,小昭呢,合适的話兩人先相處看看。”
相處看看,許昭發覺他家甚至比蕪城那個破破爛爛的火車站還透風,寒意自腳底往上竄,把他五髒六腑澆了個透。
此時此刻,他腦袋裡嗡嗡轉的除了“相處看看”,還有嚴徹最後說的那幾個字。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爸,蕭伯,我有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