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三把那破衣服往地上一甩,一字一句道:“陳水,我站這兒守了倆小時。”
陳水在他弟面前狼狽地低下頭,小聲說:“噢……那你還跟我回去睡會兒不——”
“别裝蒜!”辛三吼道,“你就是瞞着我去工地幹活了。”
他弟眼眶赤紅赤紅的,連帶着陳水眼角也發酸,他的心在胸腔裡悶悶地跳動。
過了半響,陳水說:“你聰明,哥瞞不過你。”
辛三說:“以後不許去!”
這回陳水沒搭話,他心道,這不能。
辛三把他手裡的包子也搶過去,陳水怕他一甩手喂螞蟻,連忙抱住他胳膊:“欸欸,三兒,别糟蹋吃的。”
辛三狠狠地說:“你答應我從今開始不去了。”
陳水不敢答應,他不想騙辛三,更怕陳家供不起他讀書。
辛三怒道:“我數三聲!”
“三!”
“二!”
“一——”
他一揚手,把那兩個包子往田溝裡一扔,熱乎乎的包子被砸爛,露出裡面冒油的肉餡兒,白面皮上也沾滿了泥點子。
陳水無動于衷。
辛三又猛地推了他一把:“現在離結業考試還有幾天,你不好好學,去搞這些東西?”
陳水的心髒還在悶悶地敲,他說:“你别管我。”
辛三問:“那你憑什麼管我,我要你養嗎,啊?”
陳水的心越跳越快,他擰着眉:“我做什麼跟你沒關系!”
辛三說:“我替陳叔管着你!”
陳水眨了眨眼,視線移到别的地方:“……我爹也管不住。”
就像被兜頭澆下來一盆涼水,辛三的心裡頭終于濕透了,他說:“陳水,你别後悔。”
陳水很快就明白他弟這句話啥意思。
隔天晚上,他惴惴不安地翻牆來工地幹活,總覺得一顆心懸在半空中,好像有啥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師傅見他時不時朝路口望,打趣他:“咋的了,看媳婦啊?”
陳水揮動鐵撬,沒答話,他雖然不知道媳婦是啥,但他猜,三兒可比媳婦難伺候多了。
好不容易夜班休息,他提着瓢去井邊打水喝,路過工地入口處那堆磚頭,莫名覺得那後面有個影子,晚上不照明,這邊也曬得到月光,明晃晃的。陳水膽子大,蹑手蹑腳從另一邊繞過磚頭堆,想看看是不是他疑神疑鬼。
剛轉過去,陳水就被吓了一跳,磚頭堆旁邊躺了個人,還蒙着衣服。他試探性拍了拍這人不知道啥部位。底下的人見着動靜,反而把自己蒙得更緊,那影子也哆哆嗦嗦的,陳水心裡一沉,把那破衣服掀開了。
“啊!”底下的人叫道,聲音都變調了。
陳水扭開他試圖擋住臉的雙手,厲聲道:“辛三,你犯什麼混?”
辛三這才顫悠悠把手拿開,說:“你也管不着我。”
“待多久了?”陳水一面問一面拎着他起身。
辛三盡管不情願,還是被他哥強行從磚頭堆裡拔了出來,這時他腳下踩空,一骨碌滑到了陳水身上。
他心有餘悸地回頭看自己剛剛睡的地方,全被塌下來的磚頭蓋住了。
陳水怒氣更甚:“你連自己躺在什麼地方都不看嗎,就這樣兒還說不要人管!”
辛三掙脫他的手,從那堆磚頭裡把衣服和書刨出來。陳水眼尖,撈過來就着月光看了看封面,是個筆記本。
他說:“你瘋了嗎,黑燈瞎火,你嫌眼睛太好使了是吧?”
辛三劈手來搶,陳水舉高了,盯着他:“你解釋清楚。”
辛三捏住筆記本一角沒吭聲,跟陳水對峙。
不遠處傳來師傅喊聲“陳水、陳水,掉進水井——回老巢了是吧,連活都不幹咯!”
陳水應了句“就來!”把筆記本塞回給辛三,扭着他胳膊往裡帶。
師傅剛把鉛錘落下,瞄見他帶着一人,黑乎乎的看不清是男是女,笑着說:“喲,我就說你小子今晚上心神不甯,還真是想媳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