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是個年紀二十上下的俊俏公子。
他五官生得與裴文柏有三分相似,衣襟處同樣紋着裴家家徽,可周身氣質卻與小生面截然相反。
他穿着顔色鮮亮的衣衫,頭上發冠及腰帶皆鑲着滿滿當當的珠寶,一雙桃花眼藏在折扇後不住地朝四處亂瞟,若不是他腰上挂着與他們一般無二的白玉牌,他們根本不會将他和親傳弟子四個字聯系在一起,還以為是哪家的花孔雀成了精。
見他朝他們走來,她一雙秀眉不動聲色地皺緊。
“明鸢,咱們多日未見你怎麼這副表情,這樣我可是會傷心的哦。”
他這話說得極其暧昧,桃花扇對她搖個不停,一邊說還一邊對她“暗送秋波”,但明鸢并不想接茬,硬邦邦地将臉扭到一邊:“關我什麼事,而且你比我後入門,應當叫我聲師姐。”
明鸢雖然脾氣不好,但在與人對話時不管心情如何煩躁臉上都會挂着溫和的笑。這還是墨玉頭一次看她在除他以外的人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對裴霖側目。
“師姐?你在開什麼玩笑呢,你我一起入門,談不上誰先誰後,硬要說的話,你還得叫我聲師兄才是。”他刷一聲将折扇合起,視線若有所指地在少女明媚的面容上停留片刻,目光粘膩,“來,叫聲師兄聽聽?”
說老實話裴霖的聲音并不難聽,長得也還算不錯,但不知為什麼好好的一張臉就是被他用得比膳堂後面的潲水桶還要油膩,随便說兩句話就能讓她惡心到要原地作嘔。
明鸢不想繼續與他掰扯廢話,二話不說拉着墨玉就要離開,可拽了一下她都沒拽動,少女心情更加不妙,眉心幾乎要皺成個川字。
“急什麼。”他不動聲色地将袖子從她手裡解救出來,饒有興趣地打量明鸢因為憤怒而微微鼓起的臉頰。
他和明鸢交情不深,幾乎古怪的是每次見到她都在生氣,不是被吓到吱哇亂叫就是點着他的鼻子罵罵咧咧,溫柔二字他從未在她身上看到過。
但古怪的是,她在遇上裴霖時流露出的情緒,和她之前的任意一次都不同。
少女唇角崩的很緊,白皙纖細的手指用力攥着裙擺,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平息内心翻湧的憤怒情緒。
所以相比起來他,她是不是更讨厭花孔雀一些?
墨玉歪着頭思考,但想了一會兒又覺得沒必要就就糾結這個,明鸢喜歡誰不喜歡誰都和他沒關系,他隻需要在旁邊看好戲就夠了——
才怪。
“沒看到我師姐生氣了嗎?”墨玉不動聲色地擋住他看向明鸢的視線,居高臨下地嗤笑道,“她讓你趕緊滾遠點,以後少在她面前出現,聽懂沒?”
——他不僅要看戲,還要拱火。
他比裴霖高小半個頭,往他跟前一站陰影直接将他完全遮住,壓倒性的氣勢籠罩下來,裴霖瞬間就蔫吧了,說話氣焰也壓低不少。
“你誰啊,我之前怎麼沒在淩華宗見過你。”
“師姐不讓我和你說話。”他往明鸢身邊虛虛一靠,模樣乖極了,好像什麼受欺負的小媳婦一樣。
……我看你也沒少說啊!
裴霖欲罵又止,但因為不知道這家夥什麼來頭他也不敢貿然行動,隻得咬牙切齒地瞪向他。
“等等!”就在墨玉轉身的檔口,裴霖敏銳注意到了什麼,目光凝在他空蕩蕩的腰帶上,“沒有令牌你是怎麼進來的?”
不等墨玉回答,他就已經将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
相貌不錯,個子也高,皮膚卻比他白了整整一個度。跟在明鸢身後低眉順眼的,又沒有令牌,現在嘴上叫着師姐不錯,但誰知道他晚上躺在床上時會管明鸢叫什麼。
他出身世家大族,對養爐鼎一事已見怪不怪。包括他家中的幾個堂兄堂姐房裡都養着一兩個,隻不過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事,所以在外頭多半都會以兄弟姊妹相稱,欲蓋彌彰一下大家都懂的事。
想不到明鸢看着清高,其中私底下和他們也差不多嘛。思及此處,再看向墨玉之時,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耐人尋味。
尤其是她這才剛沒說幾句話就要拉着墨玉走的舉動,不是欲蓋彌彰是什麼。
“跑什麼,莫不是心虛了?”裴霖嬉皮笑臉地對明鸢伸出手想要抓住她,還沒等他碰到,他就被先被一隻有力的手扣住了手腕。
二人力道懸殊,裴霖掙紮了幾下都沒能掙脫開,他氣急敗壞地想要強行掰開對方的手,哪知還沒觸到他的袖口,手腕處便傳來針紮一般的疼痛。
“你!”
“我看師兄手腕上有隻蒼蠅,我幫你打掉。”
墨玉沖他笑笑,順勢将手松開。
“說起來咱們這仙山上按理是不會有蚊蟲的,師兄你卻特别招蒼蠅喜歡,該不會這就是傳聞中的同類項吸引吧。”他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對明鸢偏過頭,“師姐,你說是不是啊,好可怕呀。”
裴青捏着疼痛不止的手腕後退兩步,待再看向墨玉時眸中已多了幾分狠戾之色。
“你小子竟敢傷我,你可知道我是誰!”他惡狠狠地說話一邊大力揮舞他的折扇,恨不得把裴家的家徽怼到他臉上,“還罵人!當我是傻的聽不出來麼?”
但偏偏對方是個眼瞎心盲的,完全無視他說的那些話,還一個勁兒地往明鸢身後躲。
“師姐,他欺負我,好可怕呀。”
說完又在衆人視野盲區中迅速戳了一下明鸢的青羽,
明鸢:……
她都快煩死了。
小姑娘說呀是可愛,大男人說呀是惡心,明鸢被他這兩聲弄得嘴角都麻木了,現在還沒毆打他全靠信(師)念(尊)在支撐。
于是她轉過身就看到裴文柏在那裡縮頭縮腦的,眼前一亮。
“裴師弟,你怎麼站在那裡一直不過來。”
在角落蹲了半天終于被注意到的裴文桓莫名有種想哭的沖動。
其實他早就辦理好墨玉的入學手續了,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回來會撞見這堪比修羅場的畫面,他們三人的話他插不進去,又怕直接上前會成為新的靶子,隻能将自己在角落縮成一團不出聲。
若不是明鸢陡然和他搭話,隻怕他還能再縮上一會兒。
“還快過來,裴家的臉都要被你丢盡了!”看到堂弟那副不值錢的樣子,裴霖覺得相當面上無光,真恨不得現在就和他斷絕關系。
裴文柏被瞪得心驚膽戰,不過繞是如此他倒也依舊記得自己的職責,于是在堂哥徹底發怒前小跑到墨玉跟前,将裝滿新生所需物品的乾坤袋與弟子玉牌交給他。
方才一直臭着臉的裴霖在看到墨玉那塊玉牌時,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