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鍋爐就直接燒火堆,木頭燒。”
“這麼麻煩幹啥子,上防凍劑不就成了。”
“你曉得個蛋蛋,防凍劑不靠譜的好吧,時間一長就玩完,到時候多影響咱的口碑。”
“咱又不趕工期,今兒不打了就是。”
“不打?那多耽誤掙錢!”
“而且車都來了,就這麼讓師傅白跑一趟啊?”
“這事不解決不行,必須得澆,因為明天後天大後天都有雪,這一時半會下不完的。”
一個年長的黃帽子問靠後站的年輕人:“阿成,你咋說?”
阿成抹了把藍帽子上的雪:“礎哥在來的路上了。”
趙礎一到工地就爬上屋頂,他叫人牽來水管,在上面那層澆水。
結的冰沒化掉。
水泥是有生命的,要保暖。
趙礎皺皺眉:“阿成,你帶兩人去市裡買薄膜跟毛毯,蓋屋頂用的,大小你們看着選。明天澆混凝土,商混。”
“今天不上工了,給大家補貼夥食費。”他從屋頂下來,走到攪拌車師傅那邊,和人說了幾句。
師傅接過他的玉溪煙,開着車離去。
工人們陸續回宿舍,趙礎看漫天雪花飄落,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他的眼裡晃過回憶之色,冷洌的眉目生出幾分柔情。
阿成過來問道:“礎哥,你不回啊?”
“過會兒。”
趙礎把玉溪給他,叫他散了去,以及口袋裝的是紅雙喜。
食堂這邊被大學生擠滿,青春的氣息實在是濃郁,在雞柳窗口排隊的劉明身處其中,仿佛自己也正值年少。
“我初中沒上完,不肯上,後悔啊,不然說不定也能有個大學上。”劉明和蘇合香閑聊,“妹子,大學什麼感覺?”
蘇合香語出驚人:“不知道。”
劉明愕然:“你沒上過嗎?”
蘇合香瞧着裸色的手指甲:“沒有。”
劉明覺得她開玩笑,畢竟她們離好姐妹還有段距離,她不說真話也正常。
“聽說你上過好大學。”
蘇合香搖頭:“假的。”
劉明說笑:“你看起來不像是沒上過。”
蘇合香給出四個字:“我裝的啦。”
劉明收起臉上的打趣:“妹子,你真沒上過啊?”
“真沒,”蘇合香說别人的故事一般輕快而随意,“我不是讀書的料,聽不懂,看不會。”
劉明一米七多點,把她襯得嬌小,覺得她像高中生:“你看着一副書讀得很好的樣子。”
蘇合香笑得眼睛都彎起來:“那我裝的真好。”
劉明自己消化難以置信的信息,她跟着隊伍移動,小聲問:“妹子,你是上到幾年級?”
蘇合香兩片唇間溢出一句:“隻有初中畢業證。”
劉明自言自語:“那和我一樣,都是隻上過初中。”
她還是沒法相信:“你看着家裡條件很好,怎麼就不上學了?”
蘇合香聽笑了:“家裡條件很好?我爸媽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
劉明又被驚到:“真,真不像。”
蘇合香俏皮地眨眼:“所以說我很會裝。”
劉明愣着,直到她提醒:“劉姐,你的骨肉相連好了。”
食堂裡人太多,沒位置了,站在門口會影響進去出來的人,蘇合香就跟劉明拿着烤串走進雪地裡,邊吃,邊往回走,雪花就當是助興。
又路過施工地,工人好像都走了。
吃着雞柳的女人走遠,包工頭從工地出來,肩頭落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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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天又一天,硬生生地強迫泗城穿上一件白裙才暫停。
蘇合香去批發市場拿貨,她是一個人。
張嘉言沒跟着,他在考試。
蘇合香穿的比較簡單幹練的短外套和鉛筆褲配運動鞋,挎了個小包,她剛到地方,人還沒進去,猝不及防地發現包拉鍊拉開了,一摸包裡面,諾基亞沒了。
不是吧?
蘇合香冷靜地環顧四周,一個小個子男的看着形迹可疑,她試探地出聲:“站住——”
那男的撒腿就跑,證實了就是小偷無疑,蘇合香正要做出應對措施,就見一個黑色頭盔砸中那人的腿,他慘叫一聲摔倒在地,疼得腿不停抽動。
可見頭盔扔出去的力道有多可怕。
蘇合香還沒反應過來,一道身影就從後方走到前面,出現在她視野裡,她看趙礎走到小偷那邊,彎腰撿起地上的頭盔。
老男人怎麼在批發市場?
蘇合香站在原地,趙礎踢了小偷兩腳,帶着她的諾基亞來到她面前:“手機拿去。”
諾基亞才買沒多久,蘇合香差一點就失去它了,她接到手裡,垂眼查看。
趙礎拍拍頭盔上的雪和泥,他朝一處方位擡擡下巴:“我來這邊見甲方。”
蘇合香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有輛半新不舊的摩托車停在那兒。
挺大隻,有一定的壓迫感,轟鳴聲爆燃似猛獸的樣子。
蘇合香收回視線。
趙礎拿着頭盔,身高腿長立在風口上:“欠我人情讓你像被螞蟻爬渾身難受,那就還了。”
蘇合香唇角微動。
趙礎把她的小表情收進眼底:“我正好要買東西,你替我買了。”
蘇合香第一反應是亂七八糟奇奇怪怪的玩意兒,她蹙眉:“什麼東西?”
趙礎說:“衛生紙。”
蘇合香松口氣,原來是生活用品。
“不是随便拿個就行。”趙礎說:“要貴的。”
接着又補充要求:“而且貴的不一定就好,還要适合。”
蘇合香煩了:“那你直接說你用的牌子。”
“沒固定的,你看着買,我用來擦槍的。”趙礎幽幽道,“槍嫩,紙必須軟,但又不能太軟。”
蘇合香:“你哪來的……”
後知後覺是哪杆槍,她“唰”地擡起臉。
趙礎跟她對視,漆黑的眼盯着她:“打槍了,總要擦的吧,質量普通的紙一擦就粘到槍。”
蘇合香告訴自己,忍着吧,給他把紙買了,人情還了就拉倒,忍着。
忍個屁!
忍不了,一點都忍不了。
“上次我那兒停電,你還口口聲聲說你有當哥哥的樣子,現在又不好好當了是吧。”
蘇合香的表情很不好:“我看你就仗着我沒把我們的事告訴嘉言,時不時在我這發神經!”
趙礎看她情緒激動而紅透的臉,看她不斷起伏的胸脯,他沒發神經,他是真的要買紙,也是真的用來擦槍。
自從住到她隔壁,他的紙就消耗得很快。
常常一晚上就要用掉一卷。
紙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他也煩,掐再狠都不起作用,吃過大葷的人了,怎麼再吃素。
蘇合香見他半天不吭聲,料定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無法無天不知廉恥,氣道:“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說,我看你還有什麼臉見他!”
被威脅的沒動,放話威脅的也沒動。
“不是要打電話?”趙礎的目光從她柔軟發頂,到她更柔更軟的唇上,“怎麼不打。”
他體貼地拿出手機點了點,将手機遞給她:“号碼我給你撥好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