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公主的馬車,看那後面的行李,莫不是要出遠門?”
換崗的金吾衛撓了撓頭,看了眼來往的人群低聲道。
“我聽宮裡當差的姑姑說,九公主昨夜又夢魇了,差點沒醒過來。”
“啊?!這麼嚴重?”
金吾衛不由低呼,想着窗口一閃而過的那張臉,的确看起來有些蒼白。
“可不是嘛,将皇後吓得不輕,連夜請普光寺住持進宮呢。聽說直到破曉才醒來,還嘔血了呢。”
金吾衛驚得瞪大了雙眼,不由看向城外官道。
——————————
盛夏的風帶來燥熱的暑氣,海面送來的鹹濕氣很淡,傍晚海面吹來的涼風恰好趕走炎熱。枝頭蟬鳴聒噪,在樹蔭下奏着不成調的曲兒。
小少年快速跑向山頂,呼哧呼哧的喘息上下不接,整張臉已被白天的烈日曬得通紅,可他來不及停歇,隻想再跑得快些。
說是山,更準确來說,不過是海岸邊的山坡,遠及不上巍峨的高山。
可是對于小少年來說,腳下的路程那樣長,他手腳并用地爬上山頂,嘴裡的呵罵卻随着粗重的呼吸溜進空氣裡。
山頂上漫山遍野的向日葵盛放,幾棵榕樹迎風而立,巨大的樹冠綻放着粉白的花兒。風一吹,樹葉歡快地敲打着,混着海浪的聲音,一遍遍一聲聲震耳欲聾。
榕樹下是藤蔓編成的秋千花架,不速之客正霸道地闖進這片禁區,飄揚的裙擺張揚的笑臉,就那樣毫無征兆地闖進少年的眼瞳。
忽的又是一陣風,卷起了小少女頭頂的花環高高送上天空。橙紅的晚霞混着越來越近的花環落入少年眸子。
不待他接過,花環之上的刺紮的他一縮。漂亮的花環落地,随之而來的便是一聲嬌蠻的命令。
“小哥哥,你幫我把花環撿起來吧!”
……
秦樾忽得睜開雙眼,微微敞開的衣襟露出起伏的胸膛。少年垂眸撐着脹痛的腦袋,微阖的眼眸中滿是茫然。
「怎會夢到從前的事?」
想到不久前那個不言感謝還處處維護别人的少女,秦樾冷哼一聲。
「定是被她氣的,沒心沒肺的臭丫頭!」
想起初見時她便嬌蠻無理地命令他,秦樾咬牙。
「是了,她向來如此!」
“哼,我救你,你不說謝,看我下次還救你麼?!”
秦樾一拳砸在褥子上,暗道一聲奇怪,怎會突然夢到那沒心沒肺的臭丫頭?
思及夢中那張笑臉,秦樾微微搖頭,不再去想這些氣人的事。看天色将明,秦樾也不再睡,翻身下床沐浴。
冷水劃過後背,秦樾忽然想着夢的後面好像還有什麼,隻是他卻想不起來了。左右不過是陳年舊事,秦樾鞠水撲面,将方才的思緒抛之腦後。
與此同時,泠香雪緊緊抱着悠悠轉醒的少女喜極而泣,顫抖着手擦去她臉上淚水喜道。
“九兒,你終于醒了!吓死母後了。”
女子的泣音驅散夢中的嘶吼,鐘楹啞聲呢喃着母後,讓泠香雪又哭又笑。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鐘楹僵硬的脖子一動,見玉露哭紅了雙眼,父親兄長同樣雙目泛紅,不由疑惑。
“怎麼了?怎麼都在這?”
玉露忙擦了擦臉上淚水,“公主…”
“沒事,沒什麼事。九兒,你可有哪裡不舒服?”
泠香雪打斷了玉露的話,聽她這樣問,鐘楹遲鈍地感受着心口刺痛,剛要開口,忽然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
幾人一愣,鐘楹怔然地看着地面鮮血,腦袋一歪,再次昏了過去。
“九兒!!!”
——————————
月明星稀,嘩啦啦的流水聲讓煩躁的思緒稍稍平複。
鐘楹撐着下巴趴在窗台上,蒼白的臉上滿是奇怪不解。
自從上元那夜回宮之後,其實夢中的場景已經不再是那些血腥之景。雖同樣不怎麼如意,卻已不會再夜夜驚醒。
偏偏昨夜,她再次被夢魇困住。這一次她看到皇兄被敵将斬下首級,看到父皇母後雙雙被釘死在城牆之上。
而那刺穿她心口的箭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真實,死亡的腳步漸漸逼近,她像是一條死狗一樣躺在城牆下,就連落在臉上的雪花都能感受到。
那瀕死的感受太過清晰,血液從傷口處流出,身體漸漸失溫,視覺嗅覺也被剝奪,最後留在她耳邊的是撕心裂肺的嘶吼聲。
鐘楹抖了抖,拂過狂亂的心跳,不由一歎。
若不是聽到母親的哭喊,隻怕昨夜她會随着夢境死去。
今天早上她醒來之後便被父親母親勒令到普光寺修養九日,她也問過微塵大師有關她的夢魇。
可是他卻隻是笑着搖頭,并不言語。
害怕自己再困于夢魇,今夜鐘楹都不敢睡覺。
“滴答——”
房内的滴漏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明顯,鐘楹一看時辰,原來已過子時。
鐘楹猶豫地直起身,往常夢魇都會在子時醒來,按理說她現在睡覺應當沒事。
“為何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