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被堵住,宛如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侵襲,令人完全無法阻擋,亦無法呼吸。
那麼冰冷的人,卻有那麼滾燙的溫度。
我一瞬間仿佛被野火燒灼,情不自禁擁緊他,仰着頭,接納他的吻,任他好似劫掠我的神智一般地在我唇上輾轉傾覆,力度和溫度令我渾身顫栗,身體發軟,肌膚滾燙。
這一刻,他要劫掠的不是我的唇,我的口腔,我的舌,我的肌膚,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是要劫掠一切存在于我身體裡的情感與意志。
可是,我心甘情願。
懶得抵抗了。
分開三年,他現在倘若以此刻無盡的暴虐将我化為灰燼,我大概都甘之如饴。
我帶着十六歲的勇敢奔向他,承受他的一切給予與劫掠,就像祝英台不顧一切地奔向她的梁山伯。
唢呐響,雷電起,棺椁開,她縱身躍進去,再不管這人間。
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吻,心跳快得駭人,身體也徹底癱軟了,滾燙得好似在發燒,唇舌牽出的水漬甚至拖出了細細的絲線。
他的鼻尖壓在我臉上,不斷交換的口水聲與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聲充斥了這小小的空間。
車内很狹窄,我們不斷地接吻着,變換着方位,清醒後第一次擁吻,洶湧而熱烈,像一把地底積蓄了百年的野火,燒光了我的矜持,燒出了此刻所有的勇敢與放浪。
我們貪婪地吻在一起,不知倦怠,好似那分開的三年從來不曾存在過。
金惑說他決定原諒我了。我們有重來的機會。
車窗被交警敲響的時候,我們的接吻才停止。
金惑起身,将我的頭按在他懷中,拿外套遮住我的臉。
但對方還是看清我是男生了,詫異了下,幹咳了幾聲:“把你車挪一下,光天化日的幹什麼呢,小年輕回去再鬧,别在這外面弄,傷風敗俗的!”
回宿舍的路上,我蜷坐在副駕上,披着金惑的外套,一想起交警那句“傷風敗俗”就覺得羞恥,唇上還是他的熱度,我情不自禁舔了舔,這才像是反應遲滞似的,臉上滾燙得恨不得埋到膝蓋裡去。
一路上,金惑唇角繃得很緊,他似乎也不知道說什麼,隻是方才在交警走後幫我擦了擦嘴唇,又幫我整理了被弄亂弄皺的衣服。
“葉樞念?”
他忽然喊我。
我把臉埋在衣領下,側目,隻露出一雙眼睛。
他深深呼吸了下:“我不會那麼快給你答案,我得回去整理整理思緒,但不會超過一周。林熒熒這邊,我也會很快解決。倒是你——”
他頓了下:“我不想再看到江映澤跟你有任何關系了。”
他用那種警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眨了眨眼睛,小聲道:“你明明有林熒熒,卻不想看到我跟别人有任何關系,好雙标。”
他又一個急刹車:“你再說一遍。”
我連忙緘口,把臉往他的外套衣領裡更縮了一些,這下隻露出半隻眼睛了。
他側身,揪開我的衣領,捏住我的下颌,逼迫我看他:“我們不一樣,葉樞念,我永遠能分得清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與誰是逢場作戲,與誰是真心,與誰是随便糊弄一下演演戲,你分得清嗎?”
“那你對林熒熒呢?你之前還說你是想和她認真交往。也是真心嗎?”
我幾乎有些執拗地問他對林熒熒的想法。
“這件事是我欠她。”
半晌後,他給了我答案。
“所以也是逢場作戲?”
我訝然看着他。
“不是做戲。”
他糾正了我。
“那就是喜歡咯。”
我有些酸澀地說,眉蹙起。
“你的腦袋能正常點嗎?不是隻有喜歡和逢場作戲兩種狀态,還有中間的。”
他無可奈何地松開我,又說:“譬如你覺得這個女孩很不錯,但也隻是覺得不錯,不會有其他想法。但倘若必須要找一個對象,反正你都心灰意冷了,那找她也不是不可以。你能明白嗎?”
我點點頭。心想,這不就叫退而求次。
金惑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忽然又捋過我的後頸,将我往他身前一拉,又吻住我。這次,還沒輪到他輾轉傾覆了,後車的喇叭又響了。
他隻好松開我。
車開動後,又是漫長的沉默。
我平複了好久,才将自己的心緒平穩下來,問他:“那、你們到底怎麼認識的?”
“在鈴鈴家,當時就覺得她氣質很像一個人。都成績優秀,都内斂,都很文靜,都滿腦子學習又經常勤工儉學,都有着一張很清純的面孔……相處的感覺一度很像,但又不太像。她更乖一點。”
“像誰?”
我下意識道。我完全沒覺得周身有人和她像。
“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他涼涼地刮了我一眼。
“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指了指自己:“你覺得我和她像?”
“我說了,隻有初見的感覺像,後來就不像了。”
他淡淡道,又說:“你比她使性子多了,沒她那麼聽話,還比她愛哭,比她口是心非,猜你的想法比她難多了。”
“……”
聽起來都是缺點。
他幾乎是咬着後槽牙才蹦出那些字:“這麼多年,也就隻有你敢跟我吵了。也對,當年就是你甩了我。”
他說着,一腳踩上油門,車跟竄天猴一樣竄出去,吓了我一跳。
“那我就沒有好一點的地方嗎?”
我很郁悶。金惑說我愛使性子,不聽話,愛哭,口是心非,想法難猜。
他頓了下,冷哼了聲:“有。”
“那是什麼?”
我很期待他能說出一點有質量的内容。
“你比她漂亮得多。尤其是眼睛。”
“就隻有這個?”
我頓時很失望。
“對男人來說,這條就夠了。”
他動了動嘴皮子,現在的他有些吝啬于對我的誇獎。
“那假如那天我在火災中燒了臉,被毀容了,那你那時候豈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不知道。沒想過這問題。”
這人竟然毫不修飾自己的話,連哄我一下都不願意。
“……”
我靠在車窗上看着遠去的燈火,忽然想,等将來哪天我年老色衰了,他會不會立即将我掃地出門,重新迎接更年輕貌美的?
正想得出神,他卻忽然又說:“但人不是隻要漂亮就行。許多女生都漂亮得很客觀,但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感覺是一種獨一無二的,命中注定的東西,誰都奪不走。感覺對了,人才對,人對了,一切缺點都變成了可愛的優點。”
“譬如,我其實很喜歡你對我使性子,因為你從不會對别人那樣。”
他誠實地說了他的感受,但我還是不開心,因為我認定,他對我的喜歡建立在空中樓閣上,很飄忽,隻要時間一久,我人老珠黃,那些感覺便随風而散。
多年後,我再想起這幕時,隻覺得年輕時的我未免過于杞人憂天。要做金惑眼中的那個“感覺對了的人“,豈止是難上加難。
這一天,是我們重逢的第四十二天,第六周快要結束。
金惑對我說,他決定原諒我了。但對于未來,我們還沒有明确地說一定會複合,還需要些時間去處理曆史問題。
最近,陽光愈發燦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