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他舉杯喝水,大概覺得吸管很礙事,直接把粘着吸管的那面杯蓋揭下來,隻就着杯身,仰頭,像喝礦泉水一樣地倒入口中,嘴唇完全沒碰到杯沿。
“你看看,金老大就不會用吸管,他喝得很爺們。”
周韻傑聳聳肩,繼續去打遊戲了。
後來,宿舍的趙有橋和孫吳巍回了,周韻傑一把拉過他們:“你們兩來評判評判,葉樞念是不是有點過分?我就說他用的杯子很可愛,像女生的,他就生氣了,莫名其妙把我罵一頓……你說他是不是太敏感了?!”
兩個人跟我并不熟,呵呵笑了幾聲,轉而和金惑寒暄起來。
很快,他們四個人開始打起撲克牌。
和我比起來,他們似乎跟金惑更熟,我去上個衛生間的功夫,聽到幾個人有說有笑的,連金惑都比我先前在時話多了些。
“金老大,你看女生是先看什麼?”
“看女生?”
“哎呀,是問你先看臉還是胸啊腿啊之類的……”
“臉吧。”
“其次呢?”
“可能是腿?”
“喜歡個子高的,還是矮的?”
“高的。”頓了下,“矮的也成。但高矮的标準是什麼?”
“喜歡可愛的,還是性感的?”
“可愛加性感一體的?”
“喜歡妹妹型還是姐姐型?”
“無所謂吧,看感覺。”
……
宿舍裡,好像我才是那個局外人。
再出來,外面雨已經停了,金惑已經走了。但他的外套還放在我的椅背上。想給他發微信說的時候才想起來,我們并沒有彼此的微信。
接下來的一周,我是靠着撐拐杖過下去的。
這期間,江映澤給我打了幾次電話,詢問我的腿如何了,還拜托酒吧的經理給我送來了不少水果,是送到宿管阿姨那裡。
我将水果都分給了舍友們,問了他母親的事,他告訴我她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時刻,他現在還在醫院陪床,等有時間會來看我。
他還說,爬山的那天下午他一直接電話,是因為經營的一家酒吧關閉了,産生了經濟賬糾紛,雙方在扯皮。
他因此給我道歉,說那天留我一個人在那邊才害我的腳崴了,說以後一定找機會彌補我。
我一度很想問他,他是否像金惑所說的,與不少男大學生都有過來往,但又覺得我們的關系還沒那麼近,根本不必問。
因為我并沒想過要跟他發展這樣的關系。
至于他是否有對象的事,我還是隐隐問了下,結果他在電話那頭輕笑出聲:“怎麼,想跟我進一步接觸又擔心我有家眷?”
“小葉子,你太可愛了。放心,我們這種人隻會在解決掉感情糾紛後才去狩獵,不然,新歡舊愛打成一團,那就贻笑大方了。”
他用了“狩獵”這個詞,這令我很不舒服。
他很快意識到了,改口說:“抱歉,用了個很奇怪的詞。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這種人,肯定不會帶着之前的感情糾紛去喜歡新的人,那對新人不公平,不是麼?”
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午後,林熒熒又來找我了。
“學長,我有好長時間沒聯系你,說實話,我最近特别苦惱。”
“我上次不是告訴你,金惑學長好像要對我說什麼但又被打斷的事嗎?後來他再沒有提起了,最近也沒有邀我出去。我隐約感覺到,他在這段時間好像又接觸了那個讓他受過情傷的前女友,他又動搖了。”
動搖?難道不是挖空心思想報複?
我想了想,打上一句話:“也許隻是他太忙了?”
“不不,我偷偷問過柏沉,他說金惑最近一段時間經常找他喝酒,好像很苦悶。他一直鼓勵我把握機會。其實我有點小開心,因為柏沉比起他的前女友,好像更喜歡我一點,他一直說金惑對前女友的執着是因為之前受傷害太深了,還說我有個對方完全比不上的優點,永遠也改變不了的。我當時聽了特别開心。”
“學長,你說,我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
我滿腦子都是她那句“我有個對方完全比不上的優點”,是什麼?
難道是因為她是女生這點?
直到被她催了好幾遍,我才回過神。
她這般誠懇地向我咨詢感情之事,按理說我應該鼓勵她主動。可是,我心底又對金惑難以忘情,根本接受不了他和她進入新的生活。
她越苦悶,我的精神卻分裂成了兩半。
一方面,我覺得陷入感情的她很可憐,對她感同身受。另一方面,又為金惑看起來并沒有那麼喜歡她而感到慶幸。
我一瞬間覺得,我其實是個卑劣的人。
我隻好又搬出了那句萬能金句:“遵從你自己的心吧。你會找到正确答案的。”
“好吧,那我這幾天就找個機會去向他告白。我想問他,我們到底是不是在戀愛。是或者不是,給我一個答案就好。”
我久久地盯着這句話,将這些文字全都盯出了重影。
那種夾雜着嫉妒、酸澀、惶恐、無措、畏懼、痛苦的感受一直在胸膛來回翻覆。
我有一種預感,如果她勇敢地走出那一步,也許金惑就會接受她。從此以後,我與他的一切便真正徹底成了見不得光的回憶。
但我現在該如何處理我與金惑之間的一切,我自己都沒有答案。
義無反顧地跑向他,告訴他當年的真相,然後渴求與他複合?
我卻沒有勝算他就會願意複合。畢竟他對待我始終是那副半挖苦、半冷漠的态度。倘若被拒絕,那我一定會更難受。
但我又無法容忍時間緩緩流走,他可能就忽然在某個時刻接受了其他女生的愛意,和她們重新開始。
他是那種一旦要開始就會抛棄過去注重現在的類型,享受當下的過程,而不是回憶曾經或者為将來杞人憂天。
我很痛苦,很焦灼,很難受,我渴望有人給我指引。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
當我上了一天課無比疲憊地回到宿舍時,一打開微信,是林熒熒滿懷喜悅的消息。
“學長,我向金惑學長告白了,他接受了,他說必須得給我一個名分,剛剛在朋友圈公開了我!我太高興了!謝謝你,一直鼓勵我要忠于自己的内心!”
我打開她發我的截圖,我并沒有金惑的微信,這是第一次看到他微信的模樣,頭像是一個體育明星,公開的圖是他們兩個十指相扣在蘋果樹下接吻的畫面。
内容隻有一句話。
@林熒熒,你好哇,林熒熒。
“你好哇,林熒熒。”
“你好哇,葉樞念。”
那曾是他對我最愛說的話。
我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打開手機,林熒熒并沒有給我發新消息。
我這才松了口氣,跌回床上,忽然意識到,我的十六歲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