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傷并不嚴重,但撐着拐杖究竟不便。還好這周我多半在北河校區上課,而教學樓離宿舍不過幾百米。我隻有周末去南山校區那邊。
這日,又是一個萬裡無雲天朗氣清的日子。
我的腿傷好得快差不多了,但還是撐着拐杖,以備不時之虞。
早上接到銀行工作人員的電話,中午得親自跑一趟。
拖着腿傷拄着拐杖趕到校門口時,不少學生都向我投以慰問的目光,大概是慨歎我身殘志堅。
午時的校門口停了不少車,停得很雜亂無章,不少都是來接學生的。偶爾還聽到司機探頭為這不守序的交通罵上幾句。
看到那輛熟悉的勞斯萊斯時,我猜他是來接林熒熒的。
果不其然,車緩緩停下後,林熒熒穿着淡黃色的連衣裙,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下朝那邊跑過去。
她似乎比車主先到。
車窗搖下,金惑戴着墨鏡,很随性桀骜的黑發,一張五官立體的臉,渾身都是純黑色的,但仍顯得青春飛揚——盡管他在我面前習慣性冷着臉,但也終究隻有二十歲。
他坐着,林熒熒伸長身子探窗,陽光落在二人臉上,金惑看起來竟比她還要白。
比起她的滿臉喜悅,他的表情淡淡的。
有保安過去敲了敲窗,金惑點點頭,很快就把車挪開了,停在我身側不遠處。
前面幾個女孩大概是音樂系的,聲音分貝很高,讨論的無非是金惑到底是富二代還是其實是某個男團成員,幾個人叽叽喳喳地說個不休。
“好像是隔壁松大的校草,聽說家裡很有錢,但很花,很海王。”
“哎呀,帥哥能愛人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們專一,不都等着人倒貼呢。”
“他每次來都是接這個女生,不會是他女朋友吧?”
“怎麼可能?!問過了,這個女生家裡條件挺不好的,來自農村,有好幾個弟弟妹妹,一看以後就會換。這種有錢人就是圖新鮮罷了,會換不同的妹子……”
眼見金惑下車,她們才轉而聊明星去了。
我左手邊是花壇,刻意隐着身子躲在矮樹後,所以金惑并沒有發現我。
這時,一輛接孫子專用的老頭樂大概是失靈了,歪歪斜斜地朝這邊撞過來。
在我前邊的女生們“嘩啦”一聲全散開了,将我一擠,我原本便撐着拐杖,沒站穩,身子往左側倒去。
剛好,金惑與林熒熒就站在我前邊。
金惑聽見動靜,又為了避讓老頭樂,本能攬住林熒熒,往旁一閃。然後,我整個人就完全失了依傍,直接跪在了花壇上,膝蓋骨重重地嗑了下。
我疼得“嘶”了聲,還好,那條吊起的腿沒再受傷。
慌忙去抓拐杖,但已經被退回來的林熒熒踩到了。
“啊啊,對不起!”
她大聲道,我仰頭,目光一下子與還攬着林熒熒的金惑撞上了。他近乎是愕然地望着我:“葉樞念?”
我狼狽不已,手撐在花壇上,摸了一手泥土,但用盡了力氣,都沒辦法單腳站起來。
金惑似乎才回過神,過來扶我。他手臂的肌膚緊繃,看起來确實很有力氣。
“要去醫院嗎?”
他問我。
我搖搖頭:“沒事。”
雖然膝蓋骨嗑的那一下讓我懷疑我骨頭快碎了。
右腳還懸吊在半空,左腳重重嗑一下,還得靠左腳站着,明明腿都已經有些打顫了。我隻能暗歎倒黴,很想找個地方坐一坐。
“你去哪兒?”
他又問我。
我還不及回答,左腿已經顫抖得很明顯了。他扶住我的左胳膊,我叫他換個方向,他依言換成了右胳膊。
我左手一得空,伸長胳膊,去接林熒熒已經擦幹淨的拐杖,沒想到重心不穩,又往前一倒,左手下意識一薅,想抓住個可以支撐的東西,沒想到薅住了他的手臂。
我的一手泥全糊在了他昂貴的袖子上。
“對不起。”
我匆忙道,唯恐他臉色會沉下來。擡眸,他低頭看了一眼:“沒事。”
“你膝蓋呢?剛剛很響,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我腿疼得都快抽筋了,這次我懶得逞強了,我說:“你扶我找個地方坐吧,我腿太疼了,站不住了。”
他快速環視了一圈,收回目光,略頓了下,似乎在考慮用什麼方式将我運過去。
我剛想說“扶着我就好”,他卻忽然彎腰,一手落在我背後,一手抄過我的雙膝,直接将我橫抱了起來。
我吓了一跳,這裡可是大學門口,而且林熒熒還在旁邊。
但我已經被他抱起來了,再蹬腿就更容易吸引他人目光。我隻好閉眼,僵硬着身體,刻意無視周圍的目光。
“你這是刻意作弄我。”
轉身的時候,我低聲說。
“如果不想弄出更大動靜的話就配合點。”
他同樣壓低聲音說。
我無法,勉強放松了身體。周廓大都是女生驚詫和倒抽涼氣的聲音。
越過他的肩,我看見他身後的林熒熒眼中似乎掠過了陰影,但她很快就彎起眼睛,朝我笑了笑。
金惑最終将我搬到了他的車後座上。
将我放下去的那刻,他因為身體夠進車裡太多,直起腰的時候頭頂與車身撞了下,蹙眉,又俯身下來,手撐在車座上。
而我正側躺在他與車座之間,轉頭的時候,額頭與他又撞上了。
一睜眼睛,看到的是他漆黑的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瞳孔。
“謝謝。”
我小聲道。
“還有,你衣服被我弄髒了。”
我指了指他的袖子,那上面兩道明顯的髒污痕迹。
他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還是不回話,身體退出去,左手掠過時似乎是摸了一把我的頭發,但也許是不小心碰到。
“啪——”
兩樣東西被扔到後座上時,我撿起來一看:一個是暈車凝露,一個是一包濕紙巾,給我擦手的。
我處理幹淨了自己的手,回想起方才對視的那一刹那,心髒倏然一動,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時的金惑。
先前摔在花壇前的窘迫和尴尬漸漸消減了些。
林熒熒坐在副駕上,一直低頭玩手機,但我看得出來,她其實有些坐立難安。
她問他:“我們是先去醫院還是廣場?”
“醫院。”
金惑準備發動方向盤。
從我坐的位置能清晰地看見林熒熒的表情,她從殷殷地看着金惑到明顯有些失望。我能理解,因為我聽說今天中午十二點洛城廣場搞慶祝活動,會有她喜歡的女明星過來。
倘若先去醫院,那肯定趕不上了。
就在這時,林熒熒忽然指着什麼叫金惑看:“那邊是什麼,是……江先生來了?!”
我蹲着她的目光看去,江映澤的那輛保時捷正停在路邊。他站在車門口,似乎在等人,不停朝校門口張望,還時不時看看手表。
“是不是在找你?”
林熒熒雀躍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