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樞念,我晚上在南山校區上課,你是不是也要到那邊啊?”
“對。”
“哈哈,我已經到了,在看籃球賽呢~是大學生籃球聯賽啊,你居然不來,今天是我們洛大對隔壁的松大,超激烈的!”
“不知道我有沒有運氣上場,又是替補,好吧……哎,本來我們都快赢了,結果對方有個特别牛逼的小前鋒上場了,一下子就把比分拉平,後面還超了好幾分,太殘酷了!”
“算了,幸好有美女啦啦隊洗一下眼球——卧槽!剛那個球太牛逼了!松大那個小前鋒是職業運動員吧?!”
洛城大學。大二哲學系的宿舍。
打電話給我播報籃球賽的人是我的舍友周韻傑。
“好無語啊,今天全場的焦點都被那個小前鋒包圓了,他一露面,底下全他媽瘋了,尤其是那些女生,平時不是挺矜持的嘛……媽的,長得帥就是好啊~”
“不過那哥們打球确實厲害,半場三分投籃,次次都投進,我還以為他是得分後衛呢,大學聯賽裡這麼全能的選手還蠻少見的~”
“好可惜啊,感覺我們學校要輸了,那哥們打球是真的神……”
他一直在那頭喋喋不休。
“對了,你下午幫我把課本帶過來哈,就在我桌子上,對,就封面貼着女團大頭貼的那本!到時候體育館見哈~拜拜,謝了!”
這才是他要說的重點。
周韻傑進洛大籃球隊不久,目前還算個替補,愛打籃球和遊戲,直男,是建築系的學生,進校分宿舍時整個理工科就他一個人多出來了,最後被分到了我們宿舍。
哲學系的教學樓和宿舍都在北河校區,而我上的美術課則在跨河的南山校區。
進校時我是班上極少的修雙專業的學生之一,主修哲學,輔修美術。
周韻傑正好也在南山校區上課,已經早早到那兒看籃球賽了,托我把他的課本帶過去。
他拜托我帶書,倒不是因為關系親密,隻是因為宿舍裡隻有我是去南山校區上課的。
實際上,他對任何人都這麼話痨,我時常懷疑他對着宿舍樓前的石柱子也會碎碎念一整天。
洛大有兩個圖書館,大的在南山校區,小的在北河這邊。
我很喜歡南山校區那個極具近未來科幻感又不失中式古典感的圖書館,裡頭藏書很多,以前一有時間就去。
已經下午三點了。
晚上的課是六點鐘上,我徒步出宿舍,戴着耳機在這邊校園騎行了約十分鐘,又一路穿過長長的石橋,再過一個古風小鎮,拐了幾個巷子,約莫半個小時後才到南山校區的體育館。
按照年份減出生年的粗暴算法,我現在已經二十歲了,從平平無奇的耶城考到堪稱國際都市的洛城上大學,那已經是一年半前的事了。
新學期剛開學不久,現在是春天,寓目裡到處都新綠萌芽,春水潺湲,萬物郁郁然有生機。除了看起來仍然安靜孤僻的我。
那個在我高中時代存在過的少年,想必如今正在德國的某個城市生活吧。擡頭看看天空的時候,偶爾想一想他,猜一猜他現在的生活,再歎口氣,苦行僧似地投入現在的忙碌學習中。
少年時候的一切,好似在我心口凝結了一朵冰玫瑰,無法開花,可令我時常惦記着,珍藏着,有痛楚,有怅憾。
但也隻能如此了。
體育館人很多,裡頭正舉辦一年一度的大學生籃球聯賽,今天下午有場是洛大對隔壁的松華大學,雙方正激烈酣戰。
我在體育館門口給周韻傑打電話,讓他出來拿書。
我還是一如既往不喜歡熱鬧,雖然很欣賞他們在籃球場上意氣風發的英姿,但如果讓我自己上場,我一看見黑壓壓的人頭和各種激烈的肢體沖撞就發憷。
不過,金惑當年很喜歡打籃球。
“你等會兒哈,離中場休息還有段時間,現在正精彩着呢——卧槽,小前鋒哥,你真是牛逼啊,這樣都能進!半場投籃啊,前鋒跟得分後衛一體機!”
四周人聲鼎沸,我得把手機壓到耳朵上調到最大聲,才能聽清他說什麼。
我在外等了會兒,裡頭的喝彩聲傳過來,越激烈昂揚,越興奮,便越襯托我那毫無生機的安靜。
這時,一隊穿着很清涼,化妝很精緻的啦啦隊成員從我面前走過。
“金惑剛剛上場了,太帥了,直接半場投籃,一個人就把局勢扭轉了,後面他還搶攻,又連得了好幾分,風頭全被他一個人搶了。太厲害了!”
“啊啊啊我看不懂籃球,但他跳起來真的好帥,太帥了,比明星還帥!”
“就是啊——啊啊啊啊,看到沒?他剛剛灌籃了!腰腹的力量真強啊,他還不是那種大塊肌肉男,就隻是薄肌……他這種身材是我最喜歡的!”
“我也喜歡他這種!剛剛好的肌肉,太多就變成肌肉男了~話說,要不是他上學期才轉過來,再選的話,他才是校草吧?”
是隔壁松大的啦啦隊。
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站在原地,明明周廓人聲鼎沸,卻覺得天地間好似隻有我一個人。
不,可能是重名。
他明明還在德國。
但不知為何,我身體比思維還先動地往體育館裡走。
剛好中場休息。我拖着忽然沉重的步子,幾乎是維持着全身的氣力才抵達那兒,但掃了一圈,并沒有在下場休息的隊員中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一直懸着的心忽然一下子墜下來了。
還好,隻是重名。
手機響了,是周韻傑找我,我在他的指示下左轉右轉,終于跟他碰頭了。
将書交給他後,準備離去,但前邊被人流堵住了,我隻好聽住,聽到周韻傑大聲跟人說話:“啊?剛剛那個小前鋒多高啊,一米九二?”
一米九二,那不是我所認識的金惑了。我印象中他應該一米八七左右。
我搖搖頭,感歎自己現在實在有些“杯弓蛇影”,一聽到金惑的名字便應激。
“什麼?讓我上?真的,教練,我可以上場了?!”
周韻傑歡呼起來,立即喊我:“葉樞念,過來看球,幫我拿着,我要上場了!”
我轉身折回去,背對着人流靠這邊站着,松大的那幾個隊員剛好走過來,與我背靠背擦過去。
某個瞬間,身後有人大聲說:“金惑,你剛剛去哪了?怎麼沒看到你?”
“去衛生間了。”
五個字,熟悉的聲音掠入耳廓,我猝然擡頭,心跳宛如停止。
那人站在我身側,但背對着我,他長得更高了,一頭像是做了發型的黑色蓬松頭發,清爽但又很青春偶像感,右耳上戴了幾個耳圈,一看就是蒂芙尼的飾品。
他隻是站在那裡,光背影便能想象正面是很何等的桀骜又意氣飛揚。
與少年期相比,他現在的身材更結實一些,确實是那種肌肉非常勻稱、光站着便很賞心悅目的類型。
“葉樞念,快點過來啊,還在那邊磨蹭什麼?!”
周韻傑站在我身後喊。
聽到這聲音,背對着我的金惑忽然轉頭。我不及走開,正好也在看他,我們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對了。
漆黑的瞳孔,與我記憶中很相似,但更深邃,更成熟,更叫人看不清。
冷峻的眉、薄削的唇、高鼻梁、狹長的眼睛、如雕刻的鋒銳又立體的輪廓……與少年期相比,更成熟,更俊美,更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感。
心跳瞬間漏了幾分。
他仿佛是有些驚訝,但很快撇頭,表情很冷淡,一副根本不認識我的樣子。
下一刻,一個戴着大耳圈,穿着JK制服裙的雙馬尾女孩擠過來:“學長,你剛剛好帥哦,你是全場最靓的仔!學長,能加微信嗎?”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遍?沒聽清楚。”
聲音與少年時相比,低沉了不少,聽起來有些距離感,但尾音依然像帶着鈎子,有點懶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