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沒等來警察,再一次看到金惑的時候,我已經回學校了。
那天,下了耶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教學樓後的那片楓樹林。如今已被積雪掩蓋。
“分手?為什麼?”
金惑一見到我,便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問警察有沒有找過我,但在我提了分手之後,他宛如呆若木雞一般地站在雪中。
“葉樞念,是不是警察一直找你?我求過我爸了,但他根本不理我,還說我再這樣胡鬧,他就要送我回德國。抱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他抓住我凍得通紅的手,試圖将他的羊絨手套戴在上面。
但我掙脫了,任那羊絨手套落到雪地上,還被我退後的時候踩了一腳。
我甯肯就這麼凍着,望着他,還是先前那句話。
我說:“我們分手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你媽又打你了,還是她拿什麼威脅你了?!”
他瞥了一眼被我踩髒的手套,仍然很冷靜,去摸我的額頭,懷疑我是生病了。
“沒怎麼了,就是想分手。我覺得我們不合适,你其實更喜歡女生,而我也想好好學習。跟你談戀愛之後,我的成績下降了好多。”
我用了全部的氣力,直視着他的眼睛。
“你——”他這才有點生氣了,“你成績下降是因為跟我談戀愛嗎?我占用過你多少時間,我是一直纏着你嗎?明明是你媽,是你那個天天都在吵架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情緒不穩的媽!還有你那個動不動想揩你油的繼父!”
“有那樣的家庭,誰能安心?!”
“不準說我媽壞話!”
我心底很難過,其實我根本不在乎他怎麼看我母親,隻是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才故意這麼說,讓他以為我很護着她。
“不說這個,葉樞念,我不相信你的理由。我要你說實話,是不是我爸他們找人威脅你了?”
他雙手掰着我的肩,漆黑的瞳孔那麼深邃,最深處有一簇光點,像黑暗中的漁火。
我多麼想攫住這道光啊……
“沒人找過我,也沒有理由,就是我厭倦了!我不想再搞這些七七八八的事了!遇見你之前,我明明得了第一名,可現在,已經降到了十幾名。再這樣下去,我連洛大都考不上了。還有,以前我母親很喜歡我,可她現在很讨厭我,我不想再讓她傷心了!”
“你确定你母親以前很喜歡你?那為什麼你經常露出那種表情?好像在家裡被傷害得很厲害幹脆封閉自己的樣子,明明是個男生,還經常哭,天天傷春悲秋,你哪裡是那種幸福家庭出來的孩子!”
我一下子被他戳穿了,頓時狐假虎威起來:“你閉嘴!她以前就是很喜歡我,是我跟你一起之後她才不喜歡我的!你又沒見過她以前如何待我,憑什麼這麼說她!”
他無言地看着我,忽然笑了下,随後,又低頭看着自己腳尖,聲音有點啞:“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你告訴我,我改。”
“或者說,你受不了現在的壓力,我們可以暫時跟父母說分手,但私下還偷偷聯系,再不濟等到大學複合也行。反正,我等得起。”
我聽到他這麼說,幾乎心都碎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被什麼控制了大腦,朝他吼道:“不是現在分手,是永遠分手!我不想再走這條路了,我害怕,你明白嗎?我不想走這條跟世俗違背的路了!而且,兩個男生睡覺是弄那裡,那太髒了,我接受不了!”
“是嗎?說這話的人該是我吧?”金惑仿佛是聽到什麼笑話般地看着我,“你連看五分鐘男女錄像帶都會作嘔,你就是天生的同性戀。我不一樣,我隻能看男女的,我都沒嫌棄兩個男生□□惡心,你憑什麼說這話?!”
他也加重了語氣,唇角略帶譏诮地看着我。
他說的是實話,對此,我無法反駁。
我擔心自己在他面前僞裝的殼會碎掉,轉身,面對着眼前白茫茫的大雪:“不管怎樣,現在肯定是要分手。就算我将來找男生,也不會再找你了。你的桃花太多了,我沒有安全感,而且——”
我仿佛感受不到嘴唇的溫度一般,木然說:“而且,我已經膩了。”
“我已經膩了。”
我用力強調了這句。
“葉樞念,你真是——”
身後的金惑明顯生氣了,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拉得我翻了個身,正面對着他。
他怒氣沖沖地看着我:“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對我說這句話嗎?”
我心一橫,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就像那裡不是我所追逐的光,而是一道深淵,我再次緩緩念道:“我、已、經、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