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上。
我無法說清此時内心的恐懼與愧疚。
在母親深陷她情感困境的時候,我沒有安慰她半分,反倒沉浸在我自身的喜悅中,為她終于無暇管制我而慶幸。
我不斷地祈禱,母親能平安無事。
對她曾經有過埋怨,有過厭煩,我曾也妄想過有一天她不再那樣嚴苛地管制我,看輕我,貶低我的時候,我該是如何自由又餍足。
實際上,真正得知她在搶救中的那一刻,我滿腦子隻有一件事:不行,我很愛她,我不能失去她,我和她相依為命着,她亦不能失去我。
繼父并不能成為她的依靠,隻有足夠成熟的我才能。
可是,我要如何成為她的依靠?
我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金惑一直陪着我,不斷安慰我。從外界的角度看,不過是一個少年陪伴和安慰着另一個少年,無關青春情愫,不過如此。
“沒事的,你那麼善良,你媽媽一定會沒事的。”
金惑用紙巾擦了擦我的眼淚,又用拇指刮了刮,他指腹的溫度真的很溫暖。
“是我的錯。”
我小聲抽泣着,肩膀一聳一聳。
“傻瓜,哪裡是你的錯?上次火災也是,你也認為自己有問題。這就是大人們所要面臨的生活,将來我們長大也一樣,會承受很多現在看起來很可怕的東西。每個人都有他各自的命運和軌迹,絕不是你說一句‘是我的錯’,就能攬上一切的。”
“我媽媽很痛苦的時候,我卻很開心,因為我正和你一起。”
我又說。
“不然呢?難道因為你媽媽不開心,你就要天天跟着愁眉苦臉,跟着也一起哭?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你也該有自己的生活。”
“而且,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糟心的事,很多人都很痛苦地活着,你看到了難道就要跟着他們駐紮在陰霾下,拒絕陽光和歡笑?葉樞念,共情力太強不是好事,會讓人很痛苦的。”
他握着我的下巴,讓我看着他的眼睛:“人應該更多考慮自己的感受。”
“在愛這個世界之前,你先得愛好自己。”
理論上我應該相信他的話,我知道這樣會活得更恣意,更暢快,更盡興,但我總是莫名其妙的因為外界的一絲風吹草動而傷感,而難以自洽,我習慣将一切人生的無常都歸咎于自己的無能。
我會因為我在意的人活在痛苦中而我卻擁有幸福的瞬間而愧疚不已。
但我還是點點頭。此刻,陪在我身邊的金惑,成了我唯一能傾訴的對象。
急救室的門遲遲未打開,我愈想愈灰心,一直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宛如抓住最後一株稻草,仿佛憑此才能獲得一點支撐的力氣。
感覺到我的手在顫抖後,金惑空出另一隻手,撫了撫我的頭發。
我等待得愈發焦躁,渾身毫無氣力,他讓我靠在他膝上向内平躺着,一隻手落在我頸上輕輕捋着,另一隻手與我緊緊相扣。
“别過度擔心,你媽媽會有好運氣的。”
他一遍一遍地在我耳邊安撫。
等急救室的門終于打開的那刻,我“噌”地站起來,可全身無力,整個人無可抑制地往下跌,他一把撐住我。
得知母親脫離生命危險的那刻,我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中,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眼淚和鼻涕像不停歇的雨,肆意橫流。
“你看,運氣會光顧你的。”
趁人不注意,金惑在我額角輕輕親了下。
母親還需要深度治療,暫時不能被打擾。我和他在隔間詢問完醫生情況,醫生離去後,那間屋子空無一人。
我大着膽子,踮腳,攬住金惑的頸,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下。
“謝謝你,金惑。”
“不用客氣。”
金惑規規矩矩地回答了我,也低頭在我唇上親了下。
而後,他找了個外頭看不見的死角,将我拖過去,認真而綿長地在我唇上細細碎碎地吻着。我那顆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了,便由着他鬧,索性也開始磕磕絆絆地回吻他。
親了會兒,他又将我抱住。我仰頭,他低頭,我們幾乎是耳鬓厮磨,悄聲說着對方才能聽見的話。
“對了,這個給你。”
他從兜裡掏出一個手機。新的。
上次我的手機遺失在火海中了,至今沒換新的。金惑想與我私下聯系,一直聯系不到,幹脆要送我一部新的。
“我媽媽會生氣的。”
用手機不可能躲過她的視野,而且,這種禮物對十六歲的我來說還是太貴重了。我不習慣接受對我來說超額的禮物。因為我沒有能力回贈。
“很便宜的。收了吧,不然我會找不到你。而且,你也不想你媽媽的電話總是打到我手機上吧?”
沒手機的時候,我好幾次通過金惑的手機與我母親聯系。對于這點,我确實感到抱歉。但這不是我理所當然收他手機的理由。
“我……”